玉林的身子,一直养到八月里,方才有了些起色。在此之前,玉枝的日子总不太好过,时常红着眼睛到铺子里来买药,必定要说上一回她爷娘的偏心。
我听了也不免跟着难过一阵,不知不觉就胡乱猜测,是否我也生在这样的人家,因为女儿身,不受待见,家人不愿养活便扔了出去,才教师父捡了回来。
有一回恰好师父也在,我便随口一问,师父倒认真起来,不教我胡思乱想,他说我与玉枝是不同的,但也不说哪里不同了。
到了八月里的一天,玉枝照常到我这儿来取药,才在柜台前站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来将她叫回了家,来的那个婆子也不顾玉枝年轻面嫩,在铺子里就咋咋呼呼地嚷开了:“姑娘怎么还在外头逛,还不赶紧归家去。”
玉枝拿眼一瞪她,没好气道:“三姑说的什么话,我不出来,谁来替玉林买药。”
那被唤作“三姑”的婆子咧嘴笑骂道:“嘴还这么厉害,改日去了婆家有你苦头吃。”
玉枝啐了她一声,“一把年纪还不打正经,满嘴里说的什么昏话。”
“姑娘还不知道罢。”婆子一点儿也不气恼,反笑得更得意了,嗓门不禁也放开了:“你爷娘要将你许人了,正经的媒婆子正在你家坐着呢,等着相看姑娘,偏姑娘不安安生生地在家呆着”
我与玉枝齐齐吃了一惊,我俩对望了一眼,玉枝便垂下头去,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小声地问那婆子:“三姑可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
婆子立现了夸耀了申请,将腰板一挺:“我娘家的侄儿,现如今在淮南安丰军职,吃着皇粮呢。只因他眼下人不在临安,家里便先请了人来保媒,只待你爷娘点头,年节里他从军中归家探亲时,便可成婚,做个军户的正室娘子。如何,不算辱没了玉枝姑娘罢?”
照着世俗的评判,男家是军中的,哪怕只是个烧火的军夫,到底是吃着一口官粮,玉枝家却只平平,还得玉枝出去做绣娘来糊口。这桩婚不仅不辱没,反倒是玉枝有些高攀了。
我看玉枝一味低头脸红,不言语,看情形,她大约也是满意的。
“人品如何?”我又向那婆子问道。撇开世俗里定下的那些条框,我倒觉着秉性脾气才最是要紧。
婆子刚要答话,突然回过味儿来,斜睨着我道:“阿心姑娘倒比玉枝爷娘更上心,敢情是”
我料她吐不出什么好话来,忙截住她:“三姑多想了,我这不是替玉枝高兴么。”
婆子这才重拾了得意,一脸“算你还识时务”的神情,催着玉枝回家,好教媒婆子相看。玉枝红着脸皮,半推半就地跟着她家去了,连玉林的药也忘了拿,还是我跑着追出去给的。
随后这桩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张家娘子不知从哪里得知,乐此不疲地在铺子里说了好几天,直至过了八月十五,师父要带着我去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