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朝东厢房那边瞧了一眼,向师父咂舌道:“倒没料救了位将军呢,安丰镇的百姓似乎很是敬重他,师父你说阿心这回救得对不对?”
师父慢悠悠地吃着饼,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看我:“无愧无悔便是对,对与不对,全在你自己的心,又何必问我。”
我一面琢磨着师父这句话,一面就吃罢了饭。收拾了锅碗,我煮了沐浴热汤,来请师父去沐洗,见师父在正房铺了两张席榻,一边一榻,中间隔了那张几案。
“你那屋子教人占了,夜里就将就着在我这儿挤挤罢。”师父向其中一张席榻掷了一床被褥。
我心下不禁一喜,一来,我自然是愿意亲近师父的,若能在满室师父特有的温暖干燥的药香中入眠,该有多惬意。二来,我突然想起幼时师父为哄我入睡,每夜在我床榻边讲一些奇异动人的传闻述异予我听,尤其怀念。
可是高兴只是转瞬即过,不过一息间,我便又记起了东厢房里躺着的那位郎将。今日我替他扎了针,夜间恐他伤情凶险,我不能扔他一人在屋子里不管不顾,且半夜还得灌一回药。
我在心底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向那席榻,连被衾被褥一同抱起,“我还是去那屋睡罢,半夜离不得人,总不能教他自身自灭。”
师父沉吟了一息,笑着答应:“也好,只是待你救回了他,莫要忘了向他多要些药资诊金,才对得住你这一番辛苦。”
“我哪有那样的能耐,不过放手一试罢了,能不能活还得看他自己造化,师父怎就惦记起诊金来了。”我抱着被褥,毫无底气地将脸埋在被褥中,闷闷地回了一句便往东厢房去。
我这可不是自谦,我从未医治过这样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人,因他身上的伤多,用起来药来便格外繁复,处处都要思虑周详,以免此伤的药教彼伤的药冲撞了。
又不似在铺子里,要什么药立时都能得,深山中草药虽到处都有,但要采集来却不是什么容易事。好在,师父虽说了不帮我救人,却肯替我去采药,我要些什么药,只需向他要,不多时就能采来。
我放下席榻被褥,将厢房内的灯烛全都点燃,看看静静躺着的那人的脸色,并无什么起色,不觉气馁地叹了口气,我将席榻就设在他的身边,倘若他夜间有什么反复,我好立时就知道。
我在外头煎了药,用较硬的草管一点点地将汤药滴入他口中,溢了些出来,但也灌进去了不少。
睡前我又听了听他的脉象,并不见好转,却也没有更劣下去,照着师父的教导,这便是有望活命,我心里涌起一些欣慰。
夜里自然也睡不踏实,起先躺着看师父那屋的灯火,胡乱猜想师父此时在做什么,我若在师父屋子里睡,师父是否还会像我幼时那样讲些奇闻来哄我睡想着想着,师父房里的灯渐次灭了,乌漆墨黑的一团,陷入沉静。
我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身边躺着这人身上,不放心地又爬起来听了一回脉象,发觉与之前并无变化,便又是失望又是安心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