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窑巷口的酒楼老板娘,名为花儿姐,确如张麻子所说,是个心肠好的好女子,而且模样也周正,笑起来有点好看。
见七个大男人缩在墙根,分着吃卤大肠,她也是端来几碗刀削面,不顾张麻子的推脱放在了众人手上。
丝毫不见嫌弃与厌恶,落落大方而又真诚美好。
也难怪张麻子等人会为了她而管闲事儿。
卤煮下水,难得穷人也能吃得起的肉食。
劁猪和骟猪的技术早已出现,牛羊皆是战略资源,宰杀饲养都需要官府经手,相较之下,更为味美价廉的猪肉便成了百姓肉食的首选。
也难得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是位传奇人物,有上位者的威严心术但也有底层人的质朴通俗,没搞什么不能杀猪吃肉的避讳规矩。
而猪肉也分三六九等。
身上的好肉,前蹄后腿,算是供给有钱人挑选享用;猪头猪尾,肥耳长舌,是中产家庭逢年过节的必备;至于脏腑下水,除了某些口味特别的食客,基本就是给穷人过过嘴瘾。
料理需要烹煮调味,穷人没那钱也没那功夫,只能是去卤肉铺子买些成品,嘴里好歹也沾沾荤腥,尝尝浓油赤酱的鲜活滋味儿。
也因此,价格极其低廉。
毕竟一卤一煮便是一大锅,而且原料还是不值钱的下水,你还是要卖给没钱的穷人。
走量的生意,卖的多才有的赚。
于是几人的午饭,便成了铺着肠头的刀削面。
将切细的卤大肠压进面里,让里面的油花与酱汁逸散出来。
美美地嘬口汤,吸溜声此起彼伏。
升腾的热气里,李长生还以为是在大学食堂,和那几个狗比一起吃着肥肠面。
傍晚,众人回到西山义庄。
见李长生和张麻子相跟着,薛忠高面色诧异,倒也没说什么,只与他的跟班长随耳语了几句。
后者也是机灵,赶在分配的尸体送到前,再次从院外推来一辆装着尸体的板车,送进了丙字三号房。
肩膀被拍了拍,张麻子递来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于是李长生恍然大悟。
原来很简单,尸体不能后加入,但可以先排上队。
这些尸体经过了两次“安检”,起尸的风险其实已经极低了。
人死了,官府会派人检查,有问题或没人要当场便会拉走。
没问题便留给家人,而死尸基本残缺可怖,很难有安详完好的幸运儿。
所以还要先去二皮匠那里帮死者“美容”一下,缝一缝补一补,尽管最终还是要送来火化,但遗容太过狰狞,死者投胎也不安生。
总之,虽说人死卵朝天,但还是免不了麻烦。
富有富路,穷有穷法。阴门行当讲究不少,但人们还是任劳任怨地遵从,感情这东西,真的很难用确定的价格去评判。
最近风声越来越紧,时局也是越来越不安,从死尸的惨样便能看出不少。
以前基本还是全须全尾,现在送来的尸体,各种身份各种死法层出不穷。
李长生今天接手的这两具,其中一位就很特别。
左胸开了道口子,脑壳被砸漏了一块,面目狰狞中带着震惊与不甘,应是猝不及防之下被人偷袭所致。
上钳一搬,骨架粗大肌肉饱满,掌中老茧颇多,尤其是虎口位置,不是江湖客便是兵卒!
而且还是极为精锐的那种,不是吃空饷拉来凑数的。
先烧派遣的指标。
期间在净魔咒的压制下,竟还能逸出丝丝缕缕的黑气来,凶性简直了!
自打有此法诀后,李长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
“这才对嘛……让我看看你能烧出点什么来!”
心中暗喜,李长生看着水墨画卷流动起来。
原是个军中精锐,竟还是名把总!
手下管着百余人,而且武备算是齐全,可堪一用。
但以太原府的战略位置,编制都未补满,当前眀军的战斗力李长生很是担忧啊!
若是再北边的边军也是如此,那可真是在亡国之路上快马加鞭。
从走马灯里可以看出,这位把总是位尽职尽责的军人。
自身锻炼、军事素养,皆是没的说,手下的兵卒虽然人数差缺,但训练程度算得上及格。
在当前的大环境里,已经相当难得了。
而也正是这点操守与热血,成了他丧命的潜在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