刽子手入场后,有人捧来红托盘,摆放着三只白瓷碗。
分别是清水、烈酒、浓茶。
清水清口,进嘴但不入肚,漱完口还得吐出去;烈酒也要一口干,不过同样不能吞了,得含在嘴中,屏气掀开罩刀红布后,须一口气喷吐均匀,请鬼头大刀饮足了;至于浓茶倒是能落肚为安的,这也是三碗中唯一刽子手能喝的。
待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宣判,“午时三刻!行刑!”
运足气力,一刀斩下!
管你冤屈或罪孽,阳间事务,凡尘因果,皆与你无瓜葛了。
咽下这口气,安心或违心,只要上路便好。
若是强顶着不散,便有造孽之嫌。
这也是推广斩首的原因之一。
原理简单,易于操作。
而且身首异处,胸中那口殃气难以堵塞凝聚,自然难成气候。
咔嚓!咔嚓!
周围喧闹不止,惊惧的、激动的、乐呵的、咬牙切齿的……
千人百态,各有不同。
至少李长生把喜怒哀乐等情绪全都看了个遍,说来很怪,但一想到是在这秋斩刑场,细想倒也正常。
胸腔里热腾腾的血,在心脏的泵动下还持续喷涌了一会儿。
挤在前排的人群里有人捧着碗,将手中攥着的铜子塞给一脸嫌弃的官爷,只求他们能稍微让让,好让自己能再近些,多接到一点人血。
成功者一脸狂喜地钻出人群,小心翼翼地护着碗,往家狂奔。
李长生默然地看着,隐约猜到了什么。
人血馒头,或许真有奇效?
他没资格嘲笑这些为家人或为自己,苦苦寻求一线生机的行为。
论“吃人”,他自己也干过,不是吗?
正常的法子治不好病,走投无路之下用这种偏门方子,也没害人害己,李长生并不觉得有什么愚昧可言。
病榻前的哀求与祷告,比神像前更多且更为真挚。
见李长生怔怔出神,张麻子有些意外地怼了怼他,问道,“老七,吓着啦?”
咧嘴傻笑,摇了摇头。
李长生直白地解释道:“这算啥,咱焚尸间里天天见的多了去了,也就是没血呼啦擦的而已!”
周围人闻言目光奇异地望来,随后拥挤的人潮硬是拉开点距离给这几位。
歧视还是存在的,哪怕焚尸匠这一日一结,绝不拖欠卖命钱的待遇好过了很多人,但照样得被异样的眼光照着。
眼色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再说李长生明面上本来就没脑子,倒也不用在乎这些。
丢掉不必要的包袱与自我束缚后,人生果然快活多了。
“大哥,我看你一脸苦相,咋咧?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听闻李长生的疑问,张麻子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老七你他娘的别咒自己啊!我认识的人,不就是你们几个么?哪有这么咒自己的啊!”
一番打趣也是引来郭谝子几人的掺和。
待热闹散去,几人踱回花记酒楼蹲下后,张麻子微微正色,叮嘱道:“哥儿几个,其实刚才老七倒也没说错,那里面,还真有我见过的人。”
这下倒是李长生惊讶了,自己随口一说,难不成真是乌鸦嘴?
神色晦暗不明,张麻子长出口气,望了眼四周最后还是说道:“官府宣告说,今日那些死囚大多是行凶的歹人与大盗,可我认得其中一人。”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那是我一个同乡,当初一起逃难,他觉得太原城是熬不到了,最后咬咬牙,去投了流贼。”
“今日斩首的,是流贼的探子,太原城,真的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