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寿看着眼前崩碎的梦境，发现自己身处另一片洞天。

这是桃花仙人的堕落异化的那部分造成的。

林寿指尖凝聚一滴三色神水……

………

桃花仙人……吗？

宋毅看着那个英俊的道人，眼中尽是绝望之色。

英俊道人脸上桃花不停盛开又凋零。

花瓣飘落缠绕在桃花仙人身旁，如同嬉戏的蝴蝶追寻着花香。

宋毅警惕地看着桃花仙人，同时发觉自己和纸蛟龙的联系，于是命令其护卫住众人。

桃源村的村民还在跪拜，但宋毅却分辨得出他们并非是被神话污染，而是发自内心的虔诚信仰。

桃花仙人手指轻捻一瓣桃花。

地面上残留的桃花花瓣便活了过来，纷纷飞起在桃花仙人之间缠绕着。

一条只有半米大小的花龙缠在桃花仙人手臂上，亲昵地吻着桃花仙人的指节。

桃花仙人动作中透露着优雅，对着半空中盘踞的纸蛟龙一指。

和纸蛟龙相比如同蚂蚁和大象的花龙猛然窜了出去。

纸蛟咆哮一声，龙口喷射白光，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花龙袭去。

花龙在即将和白光接触一瞬间，顿时化作一片花雨散开，让那白光扑了个空。

之后，花雨再次凝结。

明明只是花瓣结成龙形，但宋毅却能感受到那花龙嘲讽的情绪。

纸蛟一击未成，尾巴再度一甩，蛟尾声破空，向着花龙横扫而去。

花龙故技重施，再度散开。

但这次，那些看起来软绵绵的花瓣却像是刀片一般，在纸蛟尾部戳了一个个细小的口子。

口子处还弥漫地粉色的雾气，雾气不断侵蚀，将洞口扩大。

宋毅脸色沉重，他清楚的感觉到纸蛟的力量在流逝。

纸蛟长吟一声，似乎是知晓自己的手段对这条细小的花龙无用，于是直接崩碎成纸屑。

纸屑落在地上，激射出一道道白光，形成一个罩子形状将宋毅等人护在其中。

花龙略微停顿，随后试着撞击护罩。

护罩波纹涌动，闪烁几下却没有被破坏。

可宋毅脸色却白了一分，只有他知晓这蛟龙纸扎，烧的是他寿命还有修为！

桃花仙人似笑非笑，脸上桃花不停地凋谢又绽放。

祂缓缓走到宋毅面前，几朵桃花落下，他终于能露出眼睛。

宋毅强撑着纸蛟形成的护罩，眼神坚毅却死死地盯着桃花仙人。

桃花仙人看着宋毅和他身后的百姓，眼角滚下一滴淡红的泪水。

他的口舌被妖艳的桃花堵着，艰难地发出声音。

“道……友……你……很好……”

宋毅心底一颤，他从未想过眼前的桃花仙人居然能说话。

要知道异化成这种程度的登神者，几乎没有原本的神智，直到完全异化才会有交流的意愿，而那时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桃花仙人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发出声音，似乎刚刚那几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桃花仙人转过身去，看着跪拜的那些桃源村居民，眼底闪过愧疚、怜悯、悔恨种种情绪。

他静静坐了了下来，像行走了许久的旅人在路边休息等候。

花龙不再冲击宋毅的护罩，乖巧地缠绕在桃花仙人身边。

一时间整个山谷中陷入寂静。

这时候，宋毅身后传来了啜泣的声音。

宋毅僵硬地转过头去，却发现一个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哭泣。

她怀中的小孩静静地不说话，伸手拂去母亲脸上的泪水。

“娘，别哭，宋道长会保护我们的！”

孩子稚嫩的声气非但没有止住妇人的哭泣，妇人反而紧紧抱着孩子，把头埋在孩子肩上，抽噎着。

孩子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背，就像平时母亲拍着他那样。

“会的，咱娘俩会好好的……”

妇人哽咽的声音回答道。

其余百姓也都看着宋毅，喉间滚动着，好像在不停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

宋毅情绪低沉，是啊，连他们这些普通人都感觉出此劫无解了。

只要那个桃花仙人什么时候歇够了，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这时，几个老人和后边的百姓们小声商量着什么。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到宋毅身边，说道：“宋道长，您自己逃走吧，有这个法宝护着，您逃走是没问题的。”

“不行，贫道怎么能放弃你们？”宋毅眼中布满血丝，低沉道。

老者苦笑一声，说道：“道长啊，没有您，我们早就被反贼裹挟，然后死在战场上，没有您，我们早就死在那些怪物手中……宋道长已经帮了我们够多啦……”

“咱们不能看着道长您为我们去死，那我们不成了狼心狗肺了嘛！”

“你们说，是不是？”

老人拄着拐杖转过身去，所有百姓都咬着牙泪水滑落，就是没有一人反对的。

就是那孩子都看着宋毅，脸上坚定。

“就是道长说的好日子，咱们这一世没机会了，希望下辈子啊……道长您能带我们去！”

宋毅眼睛一片血红，一字一顿地说道：“师傅说，要我照看好伱们，我没做到……但是，让我抛弃你们逃走，不！可！能！”

此时，桃花仙人眼睛却缓缓闭上，桃花再度盛开遮挡住了整张脸。

桃花仙人指尖对着护罩轻轻一划，护罩整个开始颤抖起来，像是不堪重负一般。

宋毅脸色一白，口吐鲜血，半跪着才能支撑护罩不破裂。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慈爱，转过身去手中拐杖在地上顿了顿。

“你们想害死道长吗？我们云家村没有这般忘恩负义的东西。”

“既然道长不想放弃我们，那我们就用自己的方式送道长离开！”

“就由老夫先来！”

老者在宋毅难以置信地目光中走出护罩。

桃花仙人旁边的花龙盘旋一圈，朝着老者扑去。

老者临死前回头对着宋毅一笑，道：“道长，走吧。”

宋毅目眦欲裂，拼了命般想站起身，可身上的伤势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只见老者的死亡，其他的百姓也都纷纷踏出护罩的范围。

就连那个孩子也牵着他的母亲，脆生生地问道：“我们是在帮宋道长吗？”

妇人泪流满面，呜咽着点头。

“不要！回来啊！”

一个个从小大大都熟悉的身影被花龙撕碎，只留下一句。

“道长，走吧！”

沾上了血的桃花分外妖冶。

桃花仙人脸上被桃花彻底遮盖。

宋毅眼中血红，就在这一瞬间他十几个相熟的父老乡亲化作血雨。

“回来啊！”

宋毅狂吼道。

可所有人是笑着、流着泪颤抖着走出护罩的范围。

宋毅不知从哪里压榨出力气，站起身，将护罩再度化作蛟龙朝着花龙扑了去。

可是，之前都不起作用，此时又如何能阻止花龙？

花瓣飘散，而蛟龙已无踪影。

宋毅跪倒在泥土中，脸上沾满了泥水和泪涕。

花龙盘旋一圈，却没有对着宋毅的父老乡亲们出手，而是对着宋毅袭来。

宋毅脸上带着解脱之色。

死在父老乡亲们之前，也算一种安慰了吧……宋毅自嘲地想到。

“轰！”

山谷内的星空崩碎。

天穹好似被崩成一块块碎片，逐渐坠落。

一轮白日悬在头顶，此刻已是不复星夜。

宋毅被眼前的变故愣住当场，而与此同时桃花仙将扑杀的花龙收回，缠绕在手臂上。

一个黑点在白日当中，随后缓缓扩大，这才发现原来是一道人影缓缓落下。

宋毅嘴角渗出血水，看着那道人影，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宋毅耳边。

“把这洞天打碎才肯让贫道出来？”

那人影落在宋毅面前，身上道袍猎猎作响，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邪邪一笑。

“姓宋的道士呆着干什么，莫不是被贫道的绝世容颜惊呆了？”

宋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想要行礼，却发现自己身上因为伤势根本无法动弹。

“前辈！”

这道人影正是林寿。

林寿扶起宋毅，替他拍了拍道袍上的泥土，淡淡地笑着：“怎么如此狼狈，难不成这么快就想躺进贫道的棺材里了吗？”

一股真气灌入宋毅身体，暂时抑制住了他身上的伤势。

宋毅脸上沾满泪水，此刻才有了力气站起来。

他对着林寿拱手行礼，说道：“多谢前辈……”

可宋毅话还没说完，林寿一巴掌拍在宋毅头上，直接将他的话打断。

“蠢物，打不过不知道跑啊，你死了，贫道卖你的棺材怎么办？”

宋毅被这么拍了一下，愣住，但却恳然说道：“晚辈不能抛弃自己的同乡……”

说到这，宋毅看着自己父老乡亲们的尸体，眼睛又红了。

花龙此时龙吟一声，再度袭来。

林寿鼻腔发出一声冷哼，袖袍一挥，那让宋毅束手无策的花龙顿时消散，再也没有凝聚的痕迹。

“那你说贫道的棺材怎么办？烂在手里？那可不行，要不你现在就躺进去贫道也不算亏本。”林寿嘴角微微翘起，对宋毅说道。

宋毅惨白的脸色又终于多了一丝红润，却是摇摇头说道：“抱歉林道长，晚辈恐怕还不能躺进棺材，我还没带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无可救药的蠢物！”

林寿虽然口中不客气地喝骂道，但脸上却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而与此同时，桃花仙人看见林寿，愣愣站在那里，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而桃花仙人身上桃花开始处处盛开。

林寿转过身来，看着桃花仙人，或者说李长寿，微微叹息一声。

“贫道来替你解脱吧。”

桃花仙人点点头，身躯渐渐消失。

原本那颗扎根于土壤中的桃树突然开始根茎翻转，掀起巨大的尘土。

很快，烟尘散去，一尊百丈高的巨大树人出现。

而桃树躯干上那原本一半丑陋一般俊美的脸庞，此刻变成一张完全丑陋的脸。

俊美的桃花仙人此刻化作一阵桃花雨吹走，一点晶莹的花瓣落在宋毅额头。

林寿抬手，三尊百丈的青色帝王法相从他背后升起。

三尊泰山府君法相同时用手中的权杖对着桃花巨人一指。

一股幽幽的死气扩张，死光照射下，桃树巨人的身躯逐渐枯萎、腐烂，上面妖冶的桃花迅速凋谢，最后变成灰飞。

桃树巨人倒下，而桃源村的村民此刻身躯也变得若隐若现。

他们脸上没了狂热的崇拜，也没了对入侵者的怨恨，反而情绪平静。

老陶此时长叹一口气，遥遥地对着宋毅拱了拱手，嘴巴微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