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啊，哈，哈哈……”
靛蓝死神心满意足地拍打着她的肩膀推门而入，魔法少女绛铃则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眼角抽搐。她们的目的地正是她上周末待过的那个体育馆，陈烟舟长年租用某块场地用来自行锻炼和教导女儿。
陈雨行也好奇过为什么老爹不像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随便找个广场打拳，反正老爹的功夫那么靓，暴露在人前绝不露怯，只能收获一片喝彩，陈烟舟的答复则是“不想被人当成猴戏围观，而且若是有人前来拜师怎么办，我又不可能答应，来来回回拒绝太麻烦”。
她接受了这个答案，不如说非常理解这点，毕竟习武与读书不同，全身都需要活动，动作稍有错漏就是白练，非但白练甚至伤身，师父必须360°无死角关注徒弟的动作是否正确，带徒弟要消耗的心力相当夸张，只适合精英小班化教学。
更何况，她也不想有其他人让父亲这么劳累，分走父亲的关注。
陈烟舟租用的场地里还摆放着不少未开刃的武器，这算是租用场馆的福利之一。靛姬兴致勃勃地走到武器架旁提起一把单手剑抖了个剑花，那越到末端越是纤薄的铁片子剑被她舞得哗哗作响，于是她便立刻失了兴致，把单手剑挂回原处。
“没劲，怎么是武术套路表演用的啊。”
听闻此言，陈雨行下意识介绍道：
“训练用武器在右侧那个架子上，你这个上面的都是武术表演用的。”
靛姬目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对这儿好像很熟悉？”
小姑娘紧紧地绷着脸，心中警铃大作，狠狠怀疑靛姬暗地里已经开了她的盒，但嘴上仍旧不肯露怯：“没有，只是我视力比较好，看到了而已。你要是专心一点别这么小孩子气，你也能看见的。”
“哼，或许吧。”
靛姬也不着恼，只是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走到另一个架子上提起训练用剑。
虽说是训练用剑，但除去剑尖圆钝、剑身无锋外，和普通长剑也没什么区别，这种实心钢条打到身上依旧能砸个骨折筋断。靛姬随手挥舞几下，确认了手中长剑的重心与重量，和许多动漫里描绘的场景不同，哪怕是单手剑，它的重量同样不轻，对没有系统学习、训练过武艺的人来说，单单是“挥动”就足以消耗许多体力了。
确认完毕后，靛姬便环顾四周，语气颇为感慨。
“这种场馆放在我小时候，想要借用要花费的租金可是相当恐怖。堕鬼们在噩梦之年戕害了数不尽的人类，哪怕繁衍生息至今，现在全球也只有不到三十亿总人口，就连震旦文化圈的城市空间都变得很宽敞，地皮和住房也便宜了不知多少倍，真是世事难料。”
她扭头看向绛铃：“即便是特殊个体，能够拥有魔法兵装也一定是满足了获取它的前置条件才行，也就是说你至少精通一门武艺，对吧？”
陈雨行在这里待得很不自在，可这种消息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小姑娘便和盘托出。
“没错，是我老爹传授给我的武学，他没说过名字，只告诉我好好练。”
“这样啊，”靛姬点了点头，对她一扬颌尖：“你打一套给我看看。”
“好。”
陈雨行也不矫情，此时已经没有让她不舒服的余裕了，两位魔法少女都进入了授课阶段。她立即把自己学会的招式都施展出来，就连部分极为基础的器械招式都用魔法兵装演练一番，这货真价实的开刃长剑在空中划过数道银光，倒也颇具声势。
魔法少女的体能远超常人，即便她仍是全力行动，打完之后也不像过去那样疲乏，只不过微微气喘，更是在数息间恢复如初。这不禁让陈雨行颇为惊讶，感觉魔法少女的体力仿佛是无限的一样。
她站在原地等待前辈的评判，靛姬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靛蓝的死神若有所思，一口道破她的武学跟脚。
“《十二辰龙虎书》所属，三拳三剑三刀三奇招中的《钢魂闪念》，‘三刀’之一，强调意识与武器两方面的极致专注，通过思维、判断、直觉、速度与技巧斩杀敌人的精准武艺，你打拳的时候可能觉得某些动作有些奇怪，那是因为你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手里本来应该是有家伙什儿的，这些其实是从持械动作中简化过来。
“虽说《钢魂闪念》这么要求习练者动脑，小成特征却是‘发在意先’，归根结底还是没能脱离‘练武入骨’的那套传统流程。只不过这个流派不允许学徒放弃思考把一切都交给武术，而是在以武术构造出血肉之后，还要用思想去判断战局。”
陈雨行不禁崇拜地望向靛姬：“这就看出来了吗？不愧是老牌魔法少女，好厉害！”
靛姬矜持地点了点头：“因为我练的就是这个流派。”
绛铃无语地闭上嘴巴，靛姬却并未住嘴：
“这门武术不完全适合你，换一门吧。不，说换一门也不准确，应该是要多学一门，或者两门？《铁心剑舞》和《银练当空》对你都很有用，《大漠流风》说不定也？嗯……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很忙。”
“什么？！等、等一下！我不是要学习怎么生根吗？而且你说的这个《十二辰龙虎书》里面的涵盖种类是不是少了点？”
正因为的确学过武术，陈雨行才知道练武究竟是多么劳心费力的事情，尤其是每一门武术都值得投入大精力去深挖，现在靛姬嘴皮子一碰就要让她多学两门甚至三门一听就高精尖的流派武术，真当她是铁打的啊？还是说靛姬有精神时光屋？
“我没当你是铁打的，不过梦幻界里的确有时间流速不同的精神时光屋，等你全部入门了我就带你去。别那么看着我，你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理解了，我想看不懂都难。”
陈雨行把长剑变回宝石抬手像海獭一样用力揉了揉脸，心中满是无奈。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确切来说，是首次被老爹以外的人看穿表情。
“说不定以前只是没人好意思当着你的面说呢？《十二辰龙虎书》这拳剑刀奇门的分类不只有名字里提到的那么简单，‘拳’中肯定会有步伐、踢技、地面、柔术等等，‘剑’也不只是剑，长剑短剑双剑，花枪双枪大枪，剑棍枪都不分家，它们的‘意’是极为相近的。
“同理‘刀’中也少不了关刀巨斧这类的劈斩武器，奇门更不用说，什么虎头错金钩、鸳鸯子母钺、暗器软剑九节鞭……值得一提的是方天画戟也被分在奇门里，毕竟这东西想要真正用好对使用者的熟练度与技巧要求极高，如果只是抡起来砍人，那为什么不用关刀呢？”
陈雨行没有接话，她知道为什么靛姬专门把“方天画戟”拎出来说，绯伶的魔法兵装就是一根既能拆解成链条连接的多节鞭棍，又能弹出月刃双耳变作方天画戟的红缨长枪。
“至于生根的方法，我稍后就会教给你，不立刻去梦幻界使用精神时光屋的原因是梦幻界魔力太过浓郁，会干扰你感受经络生长运行，当然最好的生根环境其实是现界，虽说在现界生根没法从环境中得到魔力补充，不过以你的魔力储量和恢复速度，也用不着从外界找补。
“嗯，所以……”
使魔壮壮突然从靛姬肩上飞起，它如闪电般飞快沿场馆边界线划过，留下一道道靛蓝痕迹，将场馆内部与外界区分开来。
“隔音结界？”
“不，是‘魔力分断结界’，虽然因为我在施法方面的极简主义风格让它看起来和隔音结界别无二致，但一个优秀的魔法少女要学会利用魔力波动辨认其实际效果，而非仅凭视觉，那样很容易上当受骗。”
靛姬眨了眨眼。
“尽管对我这样的大法师来说，魔力波动也能被伪装，不过魔力波动总是比单纯的视觉更可信一些的，比魔力波动还要更加可信的则是魔法少女的直觉。”
陈雨行也眨了眨眼。
“真的假的。”
“真的，你都变成魔法少女这种唯心生命了，为什么还不相信直觉？”
“也是哦……”
靛蓝的死神张开嘴巴猛地一吸，这口凉气对全球变暖没能做出多少贡献，却把结界中的游离魔力全部吸走，也令陈雨行对自身魔力的把握在外界衬托下变得无比清晰。
“好了，你不是想知道怎么生根吗？我这就教你：退出对心湖的内视，直到看见心湖的‘外壳’，位于心脏内部的心之种。记得把心之种视作整体，然后用意识引导着精神浇灌心之种，这样经络就会自然蔓生。
“如果你想引导它向指定方向生长的话，那就要再分出些意识，否则经络只会随机蔓延。其实随机蔓延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只要一直催生下去，经络早晚是要布满全身的，这只不过是个优先级问题，但如果你想要强化即战力的话，引导就是必须的了。
“听我的，左右两臂，心下脊椎，大致是一个‘T’字形，三方面齐头并进，这样在闻道初期效率最高。”
陈雨行按照靛姬的嘱咐行动，然后的确感觉到了有某种“根须”从心脏向外蔓延，像是生长出动脉静脉之外的第三种血管，运输魔力的血管。
而靛姬的指示仍未结束。
“经络开始生长了吗？那就开始打拳！你学过的《钢魂闪念》就行，不用在意打什么拳，跳广播体操都可以！重点是一边用意识催化经络一边活动身体，在此过程中感受经络的生长与运行，习惯使用它们，直到把这铭刻为本能，就像武术最终都要练到骨子里一样，对你崭新魔力器官的使用也要化作本能！”
陈雨行依言照做，她的意识正在一分为三引导经络生长，这是件很需要专注的事情，也幸好她自幼习武，打拳已经成为身体的本能，无需过多关注。此刻身体活动起来，她对于经络的理解和控制也愈发深刻。
但是很累。
体力、魔力、精神力三者同步消耗，原本任意一方单独消耗都算不上什么，可现在却让陈雨行感到明显至极的疲惫，比她变身前全力演武还要更累。一套拳才打到三分之一，小姑娘的手臂就开始颤抖，动作也有些走形。
靛姬那魔鬼教官般的训斥则及时赶到。
“别偷懒！生根可是最重要的阶段，但凡你有一丁点生物学常识都能知道，通常而言根系越发达植物越强大，不打好地基，你还指望直接造第三层不成？少做白日梦，好好练拳！”
“知……道……了……”
陈雨行咬着牙齿勉强回应，幸好靛姬也不是只管训斥的压力怪，还懂得挂根萝卜给颗甜枣。
“别气馁！只要你今天能把任意经络从心脏引导到双手中指指尖，哪怕只有左右各一条！我就在你成功后把隔音结界传授给你，你就可以在家里自己联系了！等你每个肢体末端都连接上一条经络之后，我就用实战对练代替打拳，你编织经络时就不用跟自己苦熬，只管把怨气和怒意发泄到我身上就行了！相信我，两个人打架可比一个人打拳有意思多了！”
“知！！道！！了！！”
疲惫带来的酸痛并不亚于受伤的痛苦，明知难受却还要自行继续的过程更是对意志的极大考验，但哪怕只是为了隔音结界陈雨行都不可能放弃，这是她不把身份暴露给老爹的必要条件之一。
况且以靛姬的发言来看，在自己达成主要经络的编织前她是不会带自己去梦幻界的精神时光屋的，也就是说她必须在现界尽早完成这一阶段，那么隔音结界的重要性便更上一层楼。
怀着坚定的信念，少女以怒吼发泄出些许痛苦，继续在自我折磨中打熬身体，被迫品味这生长的阵痛。
倒是比老爹的训练强度要高好多好多，如果老爹知道的话，肯定会心疼我。
但我可不会告诉他，就像他说过的，他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大人要承担起自己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