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忍冬一愣,扯了扯身上的红色纱衣,没好意思说是准备进献给怪物老头做炉鼎的嫁衣。这一夜忙忙碌碌,竟也无暇更换。
戚慈没说什么,解了自己外衣给她披着。
“你的储物袋呢?”
“来的时候就被他们拿走了。”
刚压下的怒意差点又要蹿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气,竭力平静道:“说说,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
霍忍冬便用最平缓朴素的语句叙述了自己这一路的历程:包括怎样被装在箩筐里带过来、遇见一众炉鼎娘子、见无辜百姓被害、召唤八方神兵镇宅、夜半带百姓逃命的过程。
戚慈的表情一直冷冰冰的,听到结尾,他凤眸里已经盈满了盛怒,咬着牙低低道:“那些被雷劈死的,便宜他们了。”
没有储物袋,没有丹药、符箓、灵石辅佐的情况下,她一个刚刚炼气入门的小丫头,能于逆境拼死反抗,拯救自己的同时救助旁人,已经是大仁义。
见他脸色漆黑,霍忍冬忙辩驳:“公子,我没事!姑娘们帮了我很多,要不然我现在还被捆仙缚绑着呢。”
戚慈站起身:“此番经历虽九死一生,但于你道心稳固有益,修仙者最重道心。且拯救平民、惩奸除恶行为,可添功德。”
他顿了顿,认真看着她的双眸:“忍冬,你做的很好。”
话峰一转,“但以后,不许离开我视线范围五丈远。”
说罢,人已经往门外走去。
霍忍冬有些傻,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是戚慈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城主府广场上,那些散碎的周家残兵还在那里,没了家祖的庇护,这些人懦弱无能,被把飞剑吓破了胆,连起身都不敢。
霍忍冬无视了他们的哭求,跟着戚慈一步步来到大门口。
城主府的木门已经被他一脚踢断了,门扉洞开。门外大街上,一众百姓从四面八方闻声聚集而来,乌泱泱聚集在台阶下,望着里头神情激动。
他们身着破衣烂衫、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但此刻一个个都停直了腰背,眼眸明亮。
方才衙门口挺身而出的老爷爷站在最前面,他高高举起手,大呼:“仙姑、仙师为我们河城百姓主持公道,大恩大德必不忘!!!”
“谢谢仙姑——”
随后,人群里就又响起了潮水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那枯瘦的老人颤巍巍跪下,他身后的众百姓也都像麦穗似的弯下腰去。
此等场景震撼人心,民意直指、所向披靡。
霍忍冬想要去扶,但扶的了一个扶不了两个。
“爷爷快请起,折煞我了。”
“春华,你也快起来啊。”
付春华抱着阿梨,脸上又哭又笑,她一个劲的摇头,激动的几乎不能言语。
在宜春小筑的房间里,那个姑娘说她能带她们出去,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霍忍冬正不知如何是好,戚慈忽然从她身后站了出来。
“诸位父老乡亲。”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里带着隆重的敬畏。
戚慈指着门内还跪着的残兵:“他们周家杀害先任城主,辱你妻女、杀你儿郎、夺你田产房屋。虽为人,却不做人事。今吾两人替天行道,惩治周家人,斩断邪恶根源,是为民除害。”
他突然抬手,掷出一道白光。光芒落地,却是一把冰滑如镜的短匕。
接着,戚慈冷声道:“周家是你们河城所有百姓的仇人,想要报仇雪恨的,拿起匕首,上前刺上一刀,便可留在河城继续耕种传家。”
“若不愿,我当视为周家余党。”
场面一片寂静,只有那些周家残兵恐惧地发出求饶的大喊。
过了片刻,付春华第一个走上前,她捡起匕首踏入门内,一步步宛如修罗。
女子面色平静,但下手毫无犹豫。她对着周良就是一刀刺胸。
温热的血液瞬间溅到她苍白秀美的脸颊上,付春华愣了一下,将匕首递给旁边的人。
站在身边的是个比她状况还糟糕的少年。崔英根本不带犹豫的,飞快握紧匕首,刺入了一名作恶多端监工的胸口。
有了第一、第二个人,后面就很好说了。
百姓开始还有点畏惧,后来便一次比一次狠。有人咒骂他们罪有应得,有的或许是被鞭打欺辱过,上前一顿拳脚相加。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开关,有人甚至不止捅了一刀,有的人哭喊着、嘶号着,场面一度混乱。
霍忍冬静静看着这诡异的场面,神情十分复杂。
戚慈还记得她很惧怕这样血腥的场面,杀个散修都能吓晕,于是站在她面前用身体挡了。
“没什么可怕的,这些人悲苦凄惨的生活需要一个发泄口,也需要一个契机,让所有百姓齐心协力。”
“不然,有周家,便还会有李家、王家。”
“他们是平民,是碌碌无为大众的一粒沙,他们胆小、怯懦、容易被欺骗和煽动。”
“但就是这样的平民,才组成了人间大陆。”
霍忍冬抬头,望进了面前人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