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证实什么？”

“资料上说，黑海已经诞生了意识，属于全新的生命体。这可以证明吗？如果黑海属于生命体，它可以交流吗？”黑海只是隐隐有了意识，等它成长为可以交流的生命体，大概需要成百上千年。第五玥很难证实黑海有了意识，只能反问：“如果黑海不属于生命体，它是一种什么存在？”

凯罗尔似乎料到了第五玥会怎么问，当即又问：“资料里还说，林深的意识已经湮灭了，你能证实吗？”不等第五玥回答，她接着道：“岳丽将军能够证明林深的意识依旧存在于黑海……在此之前，让我们大家再来认识一下林深，我们的爱与智慧之神。”

随着她话音落下，有关林深的一切全都被投放到了公众眼前。

第五玥也看到了这些被编辑好的资料，发现很多影像信息在保存过程中都已失真，但这并不妨碍她去想起，去回忆。

她是一个钝感力十足的人，意识到林深“死亡”的那一刻，她平静的接受了，如同接受陆胥琨已死一样。

可当影像资料慢慢展示着林深的生平，很多尘封的记忆忽然涌入她心间，不断提醒着她，那个做饭给她吃，唱歌给她听，耐心守候在白茧旁的人真的不存在了。

铺天盖地悲伤瞬间将她包裹，让她忍不住将意识投射到了过去，想要弄清楚造成林深死亡的原因。王春梅还是那个人，但从她身上爆发出的能量波动让停留在太空的所有星舰全都自动进入战备模式。

星网的播放也遭受到干扰，要不是伊恩强行介入，估计整个星网都会瘫痪。

政务大厅，凯罗尔很快就知晓了外面发生的一切。身为联邦执政官，她不允许自己在公众面前失态，只听她朗声道：“现在请岳丽将军来讲述她曾经在虚拟世界的遭遇，并跟大家证明林深的意识仍然存活……”

岳丽看起来很年轻，一点不像几百岁的老人，她身姿挺拔的站上了悬浮讲台。先是从容地环顾左右，接着拿出一个密封瓶，指着里面的东西道：“这是爱与智慧之神送我的礼物……经过分析，这是一朵被不知名能源包裹的时间之，我能从虚拟世界活到黑海诞生，全靠爱与智慧之神的这份礼物……”

接下来的时间，岳丽讲述了她被拖入虚拟世界之后，因为性格坚韧不拔而引起了林深的注意，在她将死之际，林深把时间之送给了她。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当黑海不受控的对外扩张，她都会带着时间之进入虚拟世界，以此唤醒林深的自我意识……

总而言之，林深的自我意识仍旧存在，只不过越来越弱。为了避免联邦主星被黑海吞噬，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林深的母星投入黑海，再次唤醒林深的自我意识，如同以往那样，让林深想办法控制黑海。

第五玥看着岳丽笑了，虚拟世界只在对抗虫族那会儿会随机拖人进入。当海蓝星人战胜虫族之后，进入虚拟世界的人全都是自愿进入，希望通过试炼能够得到进化。

岳丽是跟着男友一起进入虚拟世界的。在某个世界中，男友经受不住诱惑劈腿虚拟人物，并打算亲手将她杀死……强烈的复仇欲望让她在那个世界里大杀四方，并引起了林深的关注。

那时候，林深的自我意识已经十分迷糊了，错把岳丽想要复仇的欲望当成这人想要活下去的勇气。他喜欢勇敢的人，这会让他想起第五玥，并因为这个，他把时间之送给了岳丽。

岳丽离开虚拟世界后，利用时间之参与到了联邦控制林深的计划之中。正因为有了第五玥的生物基因和时间之，联邦才能一次又一次唤醒林深的自我意识，岳丽也因此获益不少。

第五玥的笑容让岳丽感觉被挑衅了，她问：“你不相信我？”

第五玥沉默地将当年她送出时间之的历史投放到星网上，“这是我送出去的礼物，不是你获取利益的工具。”

岳丽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影像，大呼：“这段影像肯定是伪造的。先不说你的真实身份，以及你为什么要伪造影像。我们都知道时蠹源自高维宇宙，如果礼物是你送的，意味着你的头发也源自高维宇宙，这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呢？”

两人对话期间，整个星网早已沸反盈天。大众从旧神讨论到新神，又开始讨论黑海是否是全新物种，以及林深对海蓝星做出的贡献是否当得起神位等等。

相比缺乏真实信息的普通民众，联邦高层都收到了进入战备状态的通知，只是暂时不清楚威胁来自海图皇朝还是高维生物。

海图皇朝也关注着星网，发现联邦那边出现异常后，几个元老自发的集合到了一起。

“陛下早说过不能动海蓝星，你们为什么不阻止？”

“现在是追责的时候吗？我们更该担心高维生物会不会入侵。”

“陛下是最熟悉她的人，我们应该把陛下唤醒。”

“你有多久没清理信息碎片了？当初不是你提议在陛下的维生液中投放药物，延长他的休眠时间？现在把陛下唤醒，他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会在这次苏醒后彻底死亡，一旦他死亡，我们还有存活的必要吗？”

很早很早以前，尼尔卡就用机械生命替代了四目星的管理者。除了他，没人知道真正统治海图皇朝的不是人类而是机械生命体。

当这几个机械生命体拼命计算着高维生物对海图皇朝是否具有威胁性时，他们收到了伊恩的信息……只需要付出几颗星球，高维生物就不会侵扰他们，这桩交易要不要做？

海图皇朝很快就给了伊恩答复。机械生命统一判定，能让尼尔卡再三嘱咐的大恐怖，无论如何不该招惹，钱消灾是最好的选择。

联邦高层的选择和海图王朝截然不同，在他们看来，谈判是示弱的选择。如果高维生物足够强，想要什么直接拿去就好，干嘛要谈判？

伊恩很聪明，但论对人性的了解，他自认不如林深。意识到联邦高层居然在质疑第五玥的能力时，他真想让这群人统统去死。

苏醒之后，他那么努力地让第五玥感受到被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清楚林深在第五玥心中的分量……第五玥能想开最好，万一想不开，起码也要让这人控制情绪，将危害范围缩小。

他没有救世情怀，却不希望新人类因第五玥的怒火而遭受重创。第五玥离开那些年，他看到了海蓝星人为拯救海蓝星做出的努力，也深知人类进化的不易，新人类不该为少数人的私欲和决定付出惨重代价。

他和联邦高层的谈判僵持不下，考虑到联邦高层给出的最终交易条件，他没法擅自做主，只能询问第五玥……

第五玥此刻的情绪犹如状态不稳的火药桶，稍微一点动作或许就会炸开。相比曾经稍不如意就失控的状态，她现在能清醒地操控力量，只会对外伤害，不会误伤自己。

正当她琢磨着要不要将伤害林深的人从历史中拉出来受罚时，伊恩说，联邦允许她带走几颗星球，前提是协助联邦解决黑海……

“女王，你也说过，他求仁得仁，这是他的选择。若你忘不掉，放不下，那他岂不是白死了！”

“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宁愿选择终会要他命的人类也不愿跟我离开，我想不明白。”

“康斯坦丁曾说过，人类很复杂，恶人也有善的一面，善人也会作恶。你早已脱离了人性的桎梏，又何必纠结于他们曾经的错误？如果喜欢纯善生物，你完全可以让自己的世界变成这样。忘了吧！”

第五玥又笑了，这个笑容被王春梅的面庞显现出来时，所有人都能看出笑容之下的不怀好意。

“告诉他们，交易成立，我会解决黑海的问题。”

“你要怎么解决？”伊恩可不想第五玥乱吃东西。现在的黑海还不完全是生命体，更像一个大型能量转换器。天知道吃了之后，那些还不曾被转换的情绪会不会影响到第五玥。

“虚拟世界留下了人类的所有负面情绪，那些利用虚拟世界变强的人类全都成了功勋卓著的联邦高层……他们以为林深和1005的力量出自他们的努力和贡献，我现在就把这些情绪还给他们。若是没有林深的坚持和1005的无私，所谓的强者将不再是道德完人。他们会骄傲，会无视弱者，会自私自利，联邦此时拥有的和平将彻底成为过去……”

伊恩：“……”

那些未曾被黑海转换的情绪一旦回归新人类社会，联邦不久就会重燃战火。

这也是报复吧，不杀人，但诛心。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海蓝星人喜欢讲因果，千年前埋下的因，现在结出了果……希望基因筛选和抑制情绪的药剂能起到一些作用吧。

“谈判成功，我们可以离开了。”说着，他脱离了臻的身体，任由自己存在于网络。

联邦议员中，一个年迈的长者忽然听到，“安德鲁，你愿意跟我离开吗？”

长者下垂的眼皮掩盖了他眼眸中忽然闪过的喜悦……半晌后，他说，“主神，我们一直恪守承诺，记录着关于神的一切信息。我希望您能降下恩赐，让我们能继续行走在这条道路上，直至宇宙消亡。”

“如你所愿。”

太空中，处于战备状态的星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几颗即将被带走的星球上。除此之外，观察黑海状态的机器人也都开足马力，记录着黑海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

联邦高层试图拉拢海图皇朝，一起对抗高维生物。要不是海图皇朝明确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他们也不会轻易的同意伊恩的交易。

整个宇宙都在等待，这是继千年前那场大战后，头一次有高维生物造访。得知高维生物或许出自海蓝星时，老一辈人心存侥幸，总觉得只要解释清楚，或许能平息干戈。新人类却觉得种族不同，高维生物既然索要了那么多东西，人类只有通过战斗才能赢来尊重……

伊恩如同空气般渗透到网络的方寸之间，哪怕知晓第五玥收集信息的能力比他强悍，依旧将皇朝和联邦的军事部署告知了第五玥。

“我们要怎么离开？”

第五玥离开了王春梅的身体，再次以意识形态出现。确定要带走什么后，她只需将意识投射过去，那些东西瞬间就变成了虚无。

伊恩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抹微粒，被第五玥的意识挟裹着冲向宇宙。他的思维如发散的电波，紧紧依附在第五玥的意识之上，努力的表达着一个想法：他们肯定想不到，你能将能量转换成这种形态……他们所有的布置注定成空。既无法阻止你的离去，也没法通过你离去的方向找到宇宙壁垒的薄弱点……

第五玥虚弱的“恩”了一声，这让伊恩意识到，她要拖着那么多东西前往高维宇宙，想必不轻松！

也不知过了多久，伊恩再度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墨点。第五玥曾说，高维宇宙是张白纸，他以为这只是一个比喻。现在看来，高维宇宙还真就是一张白纸，因为他的前后左右全都纯白一片。

怀着探索的心情，他随便找了个方向开始移动。这种移动全部依靠思维的力量，感觉脑子痛到没有意识时，他看到了另一个墨点，还看到离着墨点不远的地方似乎还有线条……

高维宇宙真是一幅画？我成了画中的某种存在？面对这个无法想象的世界，他忍不住开始呼唤第五玥。

“你并非高维生物，目前只能以这种形态生存。若想了解这里的构成，你可以到我身边来……唯一的问题就是，你在借用我的能量的同时也会被这种能量干扰，若不能在一定时间内变成高维生物，你很快就会丧失自我。”

第五玥了解伊恩，这人当年就不愿丧失自我，成为虫族眷属。那么多年过去了，尝过力量的滋味后，他只怕更不愿丧失自我。

“让我到你身边吧，我对自己有信心。”

“我很快就会陷入沉睡，再次醒来也许需要上万年，你确定要来到我身边？”

“我不介意成为你的一部分，哪怕丧失了自我意识，这也是我们的世界，不是吗？”

纯白的纸面飞速地移动，伊恩很快就看到纸面上有个凸起物。随着意识离凸起物越来越近，他的意识终于脱离了二维进三维。这时才发现凸起物是第五玥，一团忽明忽暗的光芒，他们带来的星球全都黯淡无光的散落在四周。除了这些，他还看到了虚空兽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

“你不说一片荒芜吗？这些生物怎么来的？”

“这是四零和它的族人。你知道虚空兽的习性……它们的伴侣全都是其他种族。我感觉离开了没多久，四零就带着族人找回来那么多高维生物，我能怎么办，先养着吧！”

第五玥曾说过，每个高维生物都会生成自己的世界。伊恩看到有那么多不认识的高维生物，忧心地问：“它们有危害性吗？”

第五玥没有回答，而是将位于光芒边缘的伊恩彻底拉到光团之中，“在这里，等同于你站在我的心脏之上，他们是否有危害，你可以自己观察。”

伊恩好似被拉入了一个房间，隔着房间的玻璃，先前看到的东西似乎全变了。

不论是虚空兽，还是虚空兽找到的伴侣，再看时，他看到的都不是形体，而是组成这些生物的粒子。有的粒子独立存在，有的粒子延展到了第五玥的世界之外。顺着这些粒子的延展方向寻找，很快就能找到这些生物的起源，并能判断出它们是否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危害……

他尝试性地将漂浮在眼前粒子捏个形状，又把第五玥身上的光芒分了一丝过去。没多久，他捏出来的东西就开始在漫无目的的四处移动，“他们要如何才能拥有智能？”

第五玥：“不知道，或许等我睡醒，他们就诞生智能了。”

“我很喜欢这里，你想睡就睡吧！等你再次醒来，这个世界将为了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