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岚瞥了他一眼，声音冰冷：“只是赤红檀，便让你知晓了本座隐秘。剑奴乃本座贴身侍婢，你觉得我会答应？”

她现在，多少是有些信了姜珏卦卜的本领。

若是让他算一算剑奴的天命，自己对于他岂不是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每个人总有不希望被其他人知晓的过往与秘密。涂山岚打定主意不会再找姜珏算卦，就连自己身边亲近人也绝对不允许找姜珏算卦。

姜珏万没想到这个环节出了问题，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

他冷下脸来：“既然如此，尊上将我扔下船吧，死在金沙河中与死在天劫之下，也无甚差别。”

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且凝重了起来。

过了一会，涂山岚冷不丁问道：“你只能为活人卜卦？”

“只要有一缕灵性，便可。”

姜珏的目光看向了奉剑奴背着的剑匣。

说起来，涂山岚那柄“斩业”显然是有了灵性的神兵，若是将此神兵交给他推演天命，或许能找到此神兵的克制之法。

斩除业力，不染因果……这能力对姜珏这种擅请神之术的人来说太赖皮了！

涂山岚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冷冷道：“就算没有‘斩业’，你纵是将九霄上神都请来，能抗衡本座？”

姜珏顿时悻悻收回了目光。

他修为太低，就算请来了九霄上神，这些香火神祇也降不下太多的力量助他。

对付不了万妖国的天魔主的。

涂山岚从船艄处站起身，两只手挽起长发，将那如瀑般的长发盘起，简单地挽了个马尾，倒是颇有几分英气。

姜珏一时间有些看得入迷。

“这金沙河之中葬着不少人，捞几具灵性尚存的尸骸应该不难。”涂山岚视线低垂，看着流动的金沙河，目光挪转看向姜珏，语气强硬道，“在这候着。”

话音一落，她身子轻盈一跃，从船艄处跳入了那汹涌的金沙河之内。

姜珏看得眼皮直跳：“这涂山岚……是个狠人啊！”这金沙河并非天然而成，而是人族与妖族二族大能联手布下的，金沙之中具有“风化”之力，寻常人若是不慎跌入金沙河，只需几个呼吸的时间便会成为一具枯骨。

姜珏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够以肉身进入金沙河的，看来这位天魔主的实力还在姜珏的想象之上。

他在船头等了片刻，不一会儿金沙河中泛起波澜。下一刻，涂山岚从金沙河之中一跃而起，落在了船舷上。

她伸手一挥，船舷甲板上便多出了几具枯骨。

四具人形枯骨，两具不知是何品种的妖兽枯骨。这六具枯骨骨架完整地就像是标本一般，每一根骨头上都如白玉一般，显然一点灵性未灭，而修行修炼至了炼骨之境，无论是人族妖族，道行都算不得浅了。

“这六具骸骨，够你用了。”

涂山岚指了指甲板上的骸骨，撇下了这样一句话之后，便朝船舱走去。

姜珏在她身后，伸着被麻绳束缚的双手，喊道：“尊上尊上，好歹给在下松绑呀。”

一日过后。

金沙河上，姜珏坐在船头甲板上，眼眸微闭，手指点在面前一具人族骸骨之上，指尖华光闪动。

【模拟结束，是否为其改命重新推演?】

【重新推演需消耗仓月子1亿点功德，仓月子目前功德：0】

【您可选择消耗自身一亿点功德为其改命，目前功德：75419】

姜珏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系统虚拟光屏的系统提示，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死了都快万年，竟还能改命？

莫非改命之后，还能让这具尸骸活过来不成？

若是可以，他还真想试试给这具尸骸改命是怎样的结果。

不过这一亿点功德，直接断了姜珏的念想。

【您窥视了天命，您可以选择隐瞒天机，奖励：功德-10000，小五雷天劫】

【您窥视了天命，您可以选择泄露天机，惩罚：功德+1000，以及以下惩罚中选择一项】

【一，仓月子的修行功法】

【二，仓月子的修行感悟】

【三，金沙河的一则隐秘】

这两日时间，六具尸骸，姜珏都已经推演过了天命，死人自然是无未来，看到的也只是他们生前的“过往”。

这六具尸骸都是死于万年前的人妖大战，姜珏也因此窥得了万年前那一战的惨烈。

而面前这具尸骸生前道号“仓月子”，乃是六品归鼎境的修士，修为在一些小型宗门中都是一教掌教的实力，哪怕是大型宗门也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

若是往常，姜珏无论是选择仓月子的修行功法还是修行感悟，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这最后一项奖励，引起了他的注意。

“金沙河的隐秘么……说起来这仓月子所在的宗门，似乎便是打造了这条金沙河的主力呀。”

姜珏摸着下巴，细细思索了一番，决定还是选择第三个。

他轻抚着尸骸，口中轻喃道：“生前八百岁，三缺犯命独，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感宗门教养之恩，为人族之将来赴死……”

他口中述说的，是“仓月子”的生平。

大抵，不过是一个在宗门潜修的平凡修士，平凡了一生，最终选择了最为不凡的死法。

为“大义”而赴死！

若无这些先辈付出，若无这金沙河分割妖人二界，哪来这人族永昌？

姜珏述说完之后，系统的奖励也很快结算。

他的脑海里涌入了一段讯息。

姜珏的眼睛逐渐睁大，眼神中透着些许的不可思议，心里低声喃喃自语：“这危险至极的金沙河之下，竟有一条不为人知能够横渡人妖二界的通道么？”

金沙河并不能完全杜绝人妖二族来往，修为若是达到四品境便能够抵挡住这金沙河上方的天罡之风，横渡人妖二族的地界。

它最大的作用，是阻挡四品境之下的人族或妖族前往对方的地盘。

而四品境修士，已经是半仙之躯，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没有多少人，哪怕有人越过金沙河前往对方的地界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若是人妖二族再起一次万年前那般的大战，主要的战力还是四品境之下的军队。

金沙河的作用，便是防止二族大军压境，再次掀起万年前那般的惨烈大战。

但是……人族留了后手，竟是在这金沙河之下，隐藏了一条可以让四品境以下修士安稳过河的通道。

而现在，这则隐秘落在了姜珏手中。

“这则隐秘对于有些人来说价值连城，但对于我来说，几乎是毫无作用。”姜珏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将来跑路的时候用得上，谁能知晓呢？”

船舷另一侧，涂山岚瞥了一眼不远处对着一具骸骨嘟囔个不停的姜珏。

在她看来，这姜珏实在是有些神神叨叨的。

“主人，再过半日，就到万妖国的地界了。”

站在船头撑杆的奉剑奴眺望了一下远方，河对岸已经依稀可见，对涂山岚说道。

涂山岚淡淡点头：“嗯。”

奉剑奴迟疑了片刻，询问道：“不知主人打算如何处置这姜珏？”

涂山岚平静道：“他既持玉而来，我自然是满足他的要求。”

“主人乃万妖国天魔主，纳一人族修士为王夫，恐怕治下之臣多有微词。”奉剑奴委婉地提了一句。

涂山岚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剑奴，做好你分内之事。”

“是，奴婢多言。”

奉剑奴低下了头，恭敬地说道。

涂山岚看向不远处的姜珏，说道：“更何况他们有微词又能如何?只要我还活着，便是这万妖国体天魔主！我在一日，妖族之中何人敢有微词？”

她话语虽然平静，可话语之下的傲然之意显露无疑。她活着，便立于群妖之上，压得妖族所有人都得低头！

“更何况，姜珏又活不了太久，谁会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意见？”

涂山岚的话，让奉剑奴微微一颤。

不可否认，她是对姜珏起了些兴趣。

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族小卦师确实是有些本领，或许当真如日月湖龙神说的那般，卦卜之道天下无双。

可正因此，涂山岚更要杀他！

她也相信姜珏真有本领治好她的隐疾，但是这些她都不在乎了。

她是涂山之主，更是妖族的天魔主，似她这般的人，怎能成为一个只知相夫教子的小妇人？

当真荒谬至极！

万妖国，涂山。

涂山氏多狐族，本就是万妖国颇为强势的一个氏族，而自从出了涂山岚这位天魔主之后，隐隐已坐稳妖族第一氏族的宝座。

涂山山清水秀，山峰引于白雾之中，各种奇观异景，不似妖族群聚之地，宛若仙家之地。

此时此刻，涂山上空有一道白鸿似匹练划过天际，速度之快似是流星。

涂山脚下，有一只庞大如山的石龟，缓缓抬起头看向天空，声如洪雷：“恭迎吾主归山！”

涂山岚落在了涂山山门前，身后奉剑奴身后负剑，左手夹着姜珏，右手夹着可乐小和尚，跟在后头。

山门前，早已有无数妖族侯立。

“恭迎吾主归山！”

“恭迎吾主归山！”

“恭迎吾主……”

涂山岚越过山门，沿着石阶朝着大殿走去，每走一步，沿途的涂山妖族如同麦子般伏下，跪在地上恭迎。

姜珏抱着小山君，被奉剑奴像是拎货物一般揽着腰肢吊在半空，看着周围的妖族。

涂山妖族以狐族为主，也不知是何原因，涂山氏的族人大多都是母狐狸，每一个化为人形都是漂漂亮亮的兽耳娘，低头俯首间胸前露出一抹雪白，看得人热血彭拜的。

“这位姐姐，这都来你们的地头了，是不是可以放下我了？我也跑不掉。”

姜珏觉得自己好没面子，于是跟奉剑奴打着商量。但是奉剑奴面无表情，对他的聒噪话语充耳不闻，摆明了是没得商量。

“主人。”

等到涂山岚来到正殿前，早已等候多时的侍花奴迎了上来。

侍花奴与奉剑奴同为涂山岚贴身侍婢，但是不同于奉剑奴冷冰冰的行为态度，侍花奴脸上永远带着浅浅的微笑，笑起来时眉眼便微微眯起，温和似是邻家大姐姐一般。

涂山岚微微颔首，朝身后的姜珏一指，对她示意道：“将他带下去，安置妥当。”

“是。”

侍花奴恭敬领命，走到姜珏身前，微笑道：“小先生，随我来吧。”

奉剑奴这才松开手，姜珏顿时“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气恼，拂了拂身上尘土，尴尬笑着，拱手道：“有劳有劳。”

侍花奴抿嘴笑着，带着姜珏离开。

小和尚和小山君本想随姜珏一同离开，只是小山君刚跟着没走几步路，就被人提留着后领提了起来。

“它，本座另有安排。”

涂山岚捏着小山君的脖颈，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山君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扒皮制革的画面，吓得浑身哆嗦，朝着姜珏那边看了一眼。

可姜珏现在自身难保，只能是投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小山君“呜呼”一声，两只小爪子捂着眼睛。

等到姜珏被侍花奴带走，涂山岚抱着小山君朝殿中走去。

待进到殿内，涂山岚突然开口问道：“姜珏可给你算过命？”

小山君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等注意到涂山岚正低头直勾勾地看着它，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摇头。

涂山岚眼神中闪现些许疑惑：“他不肯给你算？”小山君再次摇头，回答道：“本座……我，我没敢找先生推演自己的命运。”

“为何？”

“天命若有十，旁人卜卦，知二三而言其一。但先生卜卦，知十而言十。”小山君犹豫了片刻，在涂山岚冰冷的眼眸下没敢隐瞒，如实答道，“但凡领教过先生本领，都会觉得……有些骇人。若每个人命运既定，苦修又有何用?行善积德又有何用？”

涂山岚淡淡道：“你怎知他便算无遗策？”

“可至少先生至今是算无遗策。”

涂山岚顿时无言。

小山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不说话，又说道：“我想，或许被先生推演过的人，天命既定。但是先生若没算过，那么那个人的天命还是不定的。”

涂山岚冷下脸来：“他能有这般的本事？”

小山君诺诺不敢作声，只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或许先生真是那大道化身，真仙降世呢？”

涂山岚不置可否，心中却是不信。

便是那姜珏真是真仙降世，也不可能有这般的本领！太过荒谬，也太过匪夷所思。

况且若是真仙，现在又怎么会被自己掳来涂山呢？不过自己这未来夫婿……看来确实不是一般人啊。正当涂山岚想着这些事时，突然间从殿内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阿姊！！！”

涂山岚抬头望去，只见殿中“嗖”地闪过一道白影，朝她而来。

她低头一看，一只浑身洁白的小狐狸绕着她转来转去。

可小狐狸东瞅瞅西看看，纳闷地抬头看着涂山岚问道：“阿姊阿姊，阿姊不是去人族领地，带了一个姐夫回来么？姐夫呢？姐夫呢？”

它那模样，就像是在讨要礼物一般。

小狐狸眼中闪着小星星，满是幻想道：“阿姊的意中人，是不是孔武有力，拳打九天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不等涂山岚回答，它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定是这样的人物，阿姊才能看上！他在哪儿呢？他在哪儿呢？也让宁儿看看！”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涂山岚不由地扶了扶额。

“剑奴，将它带下去。”

“阿姊，让我看看嘛！大家都很好奇啊。”

小狐狸不依不饶，可奉剑奴捏着它的脖颈，不跟它废话，直接带它离开。

·……

小狐狸从正殿被赶走了之后，气呼呼地进了涂山后方的一处山洞之内。

它一进来，洞中立刻亮起了数双橙色的眼眸。

那是一只只狐狸，大多都是红毛的狐狸，唯有刚进洞的小狐狸是纯色的白狐。

小白狐进了洞之后，这些狐狸立刻就围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见到尊上的夫君了吗？”

“他长得帅不帅？”

“是不是三只眼睛，四条手臂？只有这样的奇人才能让尊上看上了。”

这些狐狸，都是与涂山岚同族的涂山氏狐族。

而小白狐涂山宁也并非是与涂山岚一奶同胞的亲姐妹，只是血统最为纯正，也被涂山妖族视为下一任天魔主的接班人。

涂山宁气呼呼地说道：“阿姊把我赶出来了，没见到！”

周围的同族顿时哄笑了起来。

“阿宁你定是又吹牛了。”

“你肯定是不敢去招惹尊上，在外面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胡说！”涂山宁气得眼都直了，横了刚刚说这话的狐狸一眼，“我才不怕呢！阿姊对我可好了。”

它这一吼，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还不等它得意，狐狸群中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小心尊上又打你屁股。吊在狐仙殿前头打！”

这一句话，顿时勾起了这些狐狸们的一些回忆，哄堂大笑了起来。

涂山宁小爪子下意思地捂向臀部，也得亏还没化形，不然定能看到它闹了个大红脸的尴尬模样。

“姆姆姆……你们等着！我一定把阿姊的未来夫婿带来给你们看！”

涂山宁放了一句狠话，然后逃似的窜出了山洞，片刻都不想留。

“到了，往后些日子，小先生就住在这儿吧？”

侍花奴将姜珏带到了地方，柔声细语地说道：“小先生还没辟谷吧？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来，院中就有井，饮水净面都可在此井中打水。若是有其他要求，也可与看守在此地的侍卫交代，”

姜珏牵着可乐小和尚的手，打量着自己往后的落脚处。

他原本还以为来了妖族之地，会被丢进监牢之中呢。而现在，眼前是一处篱笆小院，虽然不似前些日子住的秦王府那般华丽，院中也是泥地没有铺砖，看起来有些简陋，但是也有一番清新雅致之感。

看来涂山岚是没有对他动刑折磨的打算。

这让姜珏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侍花奴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有句丑话，奴婢得先给小先生交代清楚。”

她一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话语冷了下来：“还请小先生不要离开这小院半步，否则……奴婢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姜珏不由地寒颤了一下，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在下省得。”

“那便好，小先生一看便是个聪明人。”侍花奴恢复了那温柔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既如此，小先生好好休息吧，奴婢就先告退了。”

“慢走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