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做太子的，有几人得好下场？”

“便拿你的伯父灵隐太子来说，何等温纯的一个人，还不是被废，死于第二年。”

“怎么死的，只有天知道。”

建炎太子惊恐抬起头：“我从来没想过替代父皇啊。”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崔皇后冷冷注视着儿子：“而是你有没有能力的问题。”

“儿···不类父，不及父皇万分之一，岂有能力···”

话到此处，他怔怔看着眼前的母亲，突然噎住，明白了什么。

母族。

“你是没有能力。”崔皇后凝视着那深不可见底的苍穹：“但你的母亲有，你的舅父有，千年崔氏，桃李满天下，如果你姨母还活着，你现在就可以登基了。”

“外戚是你强大的依靠，可同样是皇权的大忌。”

“当人性成了罪恶的根源，当有强大力量为这个罪恶铸造出一副甲胄，那么你无错，也就有错了。”

“如果你失去大位，你会死，你的母亲会死，你的舅父会死，你的母族崔氏数万人口，全得死。”

崔皇后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记住，这就是世界的真相，这个世界就是这般的残酷。”

“儿明白了···”建炎太子今年才三十二岁，可忽然之间脊梁上仿佛背负了一座大山般，给压弯了下去。

椒房殿陷入沉默。

崔皇后没有着急，耐心等待儿子消化这些东西。

她知道血淋淋的真相，会让生性仁敦的儿子难以接受，甚至深受打击。

但，她必须说。

三十二了，该懂了。

“母亲，则弟···姨母没了，等于失去母族的依靠，为何秦王还要行废立事？”建炎太子主动打破沉默。

“很简单。”崔皇后道：“秦王跟你父皇，是结义的兄弟，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你想象中更为亲密。在很多年前，他们两个便荣辱与共，可以这么说，没有秦王，你父皇是坐不上皇帝宝座的。”

“当皇帝感受到外戚的权利越来越大时，他的好兄弟会没有知觉？废立则儿，不过是秦王在向皇帝表明态度罢了。”

建炎太子嘴巴张大，良久后，他忽嗤的一声笑了，有讥讽，有麻木，更有不屑。

权力之下，还真是无父子啊。

这就是那所谓的真相吗。

“所以···你明白了吗？”崔皇后漠然：“你活着，坐稳这个位子，天下无事。一旦失了大位，所有人都得跟着你死，包括则儿。”

“这就是咱们家的命！”

“要么，天地无双！”

“要么，皆尽惨死！”

“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建炎太子不再说话了。

他沉默。

崔皇后没有逼，她语气轻柔下来：“你也莫要太过担忧，永远记住有娘在你的身后，儿，你已经而立之年了，应坚韧了。”

建炎太子这才抬起头颅来，眼眶里不知何时，噙满泪水，湿润一片。

崔皇后满眼疼惜，儿子就是这么一个温懦的性子，她是多么渴望他能成长起来啊。

是她生来心寒如铁石，连···都···所以老天故意送来一个懦弱的儿子，来惩罚她吗？

她能怎么办，只能替他扫平一切了。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命。

“那些人觉得揣摩透了皇帝心意，争着巴结七皇子，连我的则儿，都敢肆意欺辱，很好，那就杀几个吧。”

崔皇后微笑。

建炎太子忽觉此刻的母亲令他毛骨悚然。

“先从则儿那里开始吧”

“这孩子受到的屈辱，很大一部分，是为你受的。”

“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你，欺负崔氏，就把矛头对准了我的则儿。”

“很好。”

“一个个来。”

“一个个杀。”

“吾，不急。”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