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家’包括了传承千百年的世家大族，也包括以宰相为首的官僚集团。

唐朝时期传承千百年的世家非常多，他们拥有庞大的政治资源，甚至都敢轻视皇家。

而宰相也是作为国家行政首脑存在的，比如祭天需要皇帝和宰相共同进行。

唐朝中期，才改为皇帝加皇太子共同进行，属于皇权的一次小加强，也是对相权的一次削弱。

到了唐末黄巢和朱温两人，将世家大族屠了个干干净净。

加上学问普及科举盛行，彻底将贵族政治送入坟墓。

大家都嘲讽大宋为大怂，但在加强皇权方面，他们做的很成功。

比如‘万岁’这个词，之前是所有人都可以使用的，高兴时候都能喊几句。

北宋大将曹利用的从子曹讷，一次喝醉了酒让人喊他万岁，被人告发，杖责而死。

从此之后，万岁彻底成为君主的专用称呼，其余人使用就是死罪。

从此再无百年世家，所谓的贵族也只是依附于皇权的产物，皇帝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

宰相成了皇帝的管家，百官僚属也成了家仆，皇权真正的实现了家天下。

但此时还是初唐，以五姓七望为首的世家大族蔑视皇权的时代。

皇权的家天下还只停留在纸面上，皇家还没有养成唯吾独尊的霸道想法。

你家的学问就是你家的，你的独门手艺也是你自己的，没有人能强迫你教出来。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皇家抢夺别人的手艺，传出去照样会被天下人耻笑。

李泰听说他要凭这门手艺开酒楼赚钱，马上就熄了讨要的念头，就是因为这个缘由。

要搁在之后的时代，谁管你这个，天下一切都是皇帝的，他想要就是最正当的理由。

你不给就是目无君父大逆不道。

只能说，这是一个带着点野蛮，但又充满机遇的时代。

仁人志士还有机会决定，这个时代是向左还是向右。

不像是后来，儒家唯我独尊，皇权一家独大，前进的道路已经非常狭窄。

任你再聪明，也只能在一个小窠臼里扑腾。

说的直白点，在那个时代不论你有再多的想法，首先要和儒家联系在一起，自称是传承自孔子思想。

否则，下场会很不美好。

在那个时代，大贤又叫大儒，圣人也是儒家圣人。

想通了这些，牛师友不禁深深感到庆幸，还好穿越到了唐朝，要不然最多也就只能当儒家的‘牛子’了。

当‘牛子’本就非他所愿，还要当儒家的牛子，想想都难受。

三人都没有动，坐在那里消食，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过了约莫两刻钟，李泰忽然坐起来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快回去了，你来和我说说这算学书是怎么回事儿。”

牛师友起身来到桌前，拿起自己编写的算学教材，翻开阿拉伯数字和汉语数字对比那一页：

“这是我们汉家的数字，这边是来自天竺的数字。”

李泰惊讶的道：“天竺的数字？你……我知道了，这也是你师父教你的？”

这脑补水来的好了，省了我解释，牛师友心中给他点了个赞：

“是的，我师父懂一些梵语，和许多来自天竺的人打过交道，得知了这种数字。”

“他觉得这种数字更加的简单直观，就学了回来，并传给了我。”

李泰不服气的道：“这数字和蚯蚓一样，哪里比我们的好了。”

牛师友没有争辩，而是在纸上写下了‘15+15’，然后又写下了“十五加十五”：

“你觉得哪个更直观更方便？”

李泰依然最硬道：“十五加十五等于三十吗，有啥区别。”

见此牛师友再次写下了两组数字，‘156+156’和‘一百五十六加一百五十六’。

并且还用了竖式演算法进行了计算，并得出了结果。

“现在呢，你觉得哪个更方便。”

李泰不说话了。

牛师友继续说道：“这还只是最简单的三位数加法，要是涉及到数十万上百万的数字呢？”

“还有更加复杂的，你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计算方法，都需要用到这种数字。”

“我师父学究天人，不会做这种无谓的事情的。”

怕李泰被打击到，他话锋一转道：“我华夏文明从三皇五帝传承至今，已经是天下最灿烂最兴盛的文明，靠的是什么？”

李泰下意识的道：“当然是先贤的努力。”

牛师友颔首：“对，这离不开无数先辈的努力，使他们创造了这一切。”

“但先辈何曾自满自大过？他们始终保持着虚怀若谷的自谦精神，从不盲目自大，不断的向他人学习，才有了种种伟大的思想。”

“我们华夏文明也正是因为这种强大包容性，不断学习外人的优秀之处为我所用，才有了今天的灿烂辉煌。”

“我们作为后人，怎么能自满自大呢？”

“大唐也只有保持兼容并蓄的精神，才能远迈之前所有王朝，建立前所未有的辉煌功业。”

一席话说的李泰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好好好”。

对引入天竺数字，再也没有一点异议。

李丽质年龄还小，很多话都听不懂，但依然为牛师友慷慨激昂的陈词所感染。

激动的小脸通红，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牛哥哥真是太厉害啦。

过了好一会儿，李泰的情绪才恢复正常，郑重的说道：

“我支持你，一定要将这天竺数字推广开来。”

牛师友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李泰毕竟才八岁，并不能认识到推广新数字的困难，恐怕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道教了。

原因很简单，天竺那是佛教的老家，这种数字来自那里就和佛教有关系，不能学。

有时候宗教斗争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李世民成功上位，区区天竺数字，想推广不要太简单。

之后李泰又提了一个问题，为何算学书要横着写。

牛师友依然没有做过多解释，而是将竖着写和横着写放在一起让他自己观察。

“这就是横着写的原因，更加的一目了然。”

“且竖式演算只有横着写才方便，竖着写太麻烦，还浪费纸张。”

李泰点点头：“横着写确实更加方便……这本书我想拿回去给我耶耶看，可以吗？”

牛师友直接递给他：“可以，不过要帮我转告大王一句话。”

“在分出胜负之前，千万不要将这些东西传出去，以免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