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些的时候,王彦章下值归了家,见庭院门扉大开,院内灯火通明,他不免有些诧异。
方今大梁城内诸军云集,鱼龙混杂,自是也有些小偷小摸,鸡鸣狗盗之辈,是故他每日上值之时,都要叮嘱妻子秦氏晡时一到,便关门防盗,却不知今日是何缘故,门扉大开。
再细看,自家庭院门前竟还停着两具豪车,十余僮仆。
倒是好大的阵势!
心底虽疑窦丛生,脚步却未曾停留,只片刻间,王彦章便已行至庭前看到了妻子,心下愈奇。
却说妇人秦氏自打知晓朱友孜身份之后,便托言有事回避开来了,此刻她正倚门而望,翘首以盼,抬眸瞧见丈夫归来,原本喜忧参半的神色瞬间一扫而空,只余欢喜。
“家里来了贵客,是寻郎君你的,你快快卸了盔甲迎客,妾身这就去温酒烧菜。”
说完,便体贴的帮着丈夫解甲去刀。
王彦章闻言一怔,妻子素来性格温婉,不擅交际,往日里即便是遇到同僚或者邻里登门,她也只是含蓄的招呼一二,做到礼节不失而已,怎么今儿如此这般热络?
莫非今天这贵客有什么特别的来历?
念及此处,王彦章心中微讶,旋即走上前去,握紧了秦氏的纤指:“究竟是什么贵客,竟劳娘子如此费心,且与我仔细分说。”
“既是来寻郎君,郎君去见了便知,妾身一介妇道人家,哪能胡乱猜度。
不过方才来客为虎头起了大名,算是与我家结了善缘,等下你与客人说话,可切莫怠慢了。”秦氏一边叮嘱丈夫,一边低下头替他收拾衣装,动作熟稔而又温柔。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且话里话外都透着弦外之音,王彦章便也收敛了心绪,认真应了下来。
“我这就去。”
左右他不过一个中级军官,也没典什么要职,倒也不怕有人图谋他什么。
王家宅院不大,朱友孜和李公亮舅甥二人亦不是聋子,自也听到了王彦章归来与其妻子说话的动静,但二人却并未有所动作。
再礼贤下士也没有这么个礼法。
是故直到王彦章卸盔甲、解了兵刃进院,二人这才起身相迎。
王彦章是朱温入汴那会儿就加入汴军的,而李公亮那时候在朱温使府做低级僚佐,因此两个人是认识的,不过两个人一文一武,各司其职,关系也仅仅停留在认识这个层面上罢了。
见到来访之人是李公亮,王彦章心中自是十分讶异,首先他万分确信他和对方没有交集,其次他也想不到对方有什么理由专程登门造访自己,他又不管关津、城防,李家真要私底下做些非法勾当也没道理找到他头上啊。
不过他到底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尽管心中对此颇感困惑,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拱手向李公亮二人行礼问安:“下官见过李大夫。”
说着,他状似不经意的将目光移到了朱友孜身上,因为他发现李公亮眼神一直放在那少年身上,似乎对其格外重视。
心思电转之间,他便隐约有所猜测,莫非冲着他来的是这少年?
“恕下官眼拙,不知这位郎君是?”
见王彦章终于注意到自己,朱友孜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在下朱友孜,在家中排行第八。”
姓朱!
友字辈儿!
排行第八!
王彦章心里一惊,暗道难怪李公亮会对这少年另眼相待,原来此子乃是梁王血脉,如此一来倒不足为奇了。
“原来是公子驾临寒舍,下官失敬!”
他恭恭敬敬的躬身施了一礼,旋即就被朱友孜伸手虚扶了起来。
“早就听闻都将大名,想见上一面,奈何近来琐事缠身无暇抽身,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实乃幸事。”
朱友孜笑吟吟的上下打量着王彦章,但见其人膀阔腰圆,须如钢针,当下便想起了李存勖对他的评价——此人可畏,应当避其锋芒。
不过比较可惜的是,历史上王彦章单独典军之时已经是大厦将倾之际,那个时候,朱温麾下的将星天团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刘鄩一个独挑大梁了,设若杨师厚、牛存节、葛从周不死,刘知俊不逃,沙陀小儿焉能猖獗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