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麻绳一下一下勒紧,孔氏直接吓尿了裤子。
凭着过硬的接生手艺,这些年在宫外也算滋润,人活得滋润,就格外惜命。
她不想死。
“皇上,奴婢冤屈啊。”孔氏磕头:“胡嬷嬷,你倒是说话啊,咱们就快被勒死了。”
胡嬷嬷昂着脖子不出声。
“勒死。”杜仅言又拍了下桌子。
孔氏匍匐着来到杜仅言脚下,抽泣着道:“皇上,奴婢愿意招认,奴婢有话要说。”
高让松了手里的绳子,孔氏伏在地上道:“奴婢孔氏,跟胡氏二人,本是外头的接生嬷嬷,一个月前,有人给了一锭金子让我们进宫,进宫以后才知是为皇后娘娘接生。奴婢本以为会像当年给太后接生一样,不料......”
“不料进宫以后,那人跟我们说,是要给皇后娘娘接生,但要把皇后娘娘生的孩子抱给她,当是她生的,而且要奴婢们从宫外抱来一个死婴,到时候就说,皇后娘娘生了个死胎。”
见孔氏招认了,胡氏也低下了头:“奴婢们在宫外过的也算体面,凭着接生的手艺倒也不愁吃穿,那人虽给了金子,但我们也不想做伤天害理之事,何况是调换皇后娘娘所生孩子,奴婢们也怕人头不保,但那人说,既然找到了我们,我们便只能按着她的要求做,不然,得罪了她,奴婢们不但在京城过不下去,全家的性命都要不保。”
“那人是谁?”
“是景仁宫的卫嫔。”
卫嫔。
老熟人了。
杜仅言虽对卫嫔没什么好感,但也算不上讨厌。
她俩应该也不会随便攀扯卫嫔。
毕竟卫嫔是卫家的女儿,攀扯卫嫔的下场,她们不会不知道。
何况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卫嫔。
杜仅言不动声色:“你们可知道,诬陷妃嫔,是何下场?”
“奴婢若诬陷了卫嫔,愿领死罪。”
“那个死婴,是在哪里弄来的?”
孔氏流下泪来:“造孽啊,那是个男婴,是我们托了贩子,花十两银子买来的,本想买个死婴,岂料抱过来仍是活的。奴婢于心不忍,把孩子包裹严实抱到卫嫔那里,岂料孩子总是啼哭,卫嫔便命奴婢把孩子闷死。”
“奴婢们下不去狠手,卫嫔娘娘便把手帕浸湿,又把手帕盖在孩子脸上,硬是把孩子闷死了。其实卫嫔娘娘本没有怀孕,她就是怕皇上您知道她无孕的事,所以才想夺皇后娘娘的孩子。”
“你们说的不通,可见是瞎编的。”杜仅言哼了一声。
“皇上,奴婢无一句假话。”
“既然你们说卫氏无孕,那你们从宫外抱来的孩子,她为何要闷死,当成她自己生的孩子不好吗?况且那还是个皇子。”
“卫嫔说,若皇后娘娘知道她抱个男婴假装是皇上您的孩子,皇后娘娘说不准会揭发她,毕竟混乱皇室血脉,是大事。”
二人几乎磕破了头:“皇上,奴婢并非贪心,只是卫嫔非要奴婢来做这些事,奴婢为了一家老小,也不得不做。”
很好。
点子是卫嫔出的。
孩子是卫嫔弄死的。
天理昭昭。
杜仅言不想知道卫嫔为何没有孩子。
但她罔杀孩子又调换皇后的孩子,她的嫔位,怕是保不住了。
高让见杜仅言要出门去替天行道,贴心的为她披了外衣,又呵斥两个嬷嬷,让她们随行跟着。
帘外天际高远。
一行北燕拍着翅膀冲入云霄。
晃阳的日光让杜仅言眼前一亮。
“不准去。”
是太后的声音。
不知何时,太后拄着拐杖来到了太和宫外。
孔氏跟胡氏的话,太后听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太后觉得孔氏跟胡氏是在胡言乱语,卫嫔何等的温柔各顺,乖巧得体,在府上时,除了弹琴谱曲,对窗外的事几乎不上心的。
这样一个才艺出众的女子,一般人怎么配得上,自然是要入宫为妃的。
孔氏跟胡氏嘴里那些肮脏事,怎么可能是卫嫔做的。
可越往后听,越觉得脊背发凉。
太后在宫中多年,宫中的女人有什么手段,她一清二楚。
况且此事最大的受益者明显是卫嫔。
除了她,还有谁会做这些事呢?
太后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卫嫔刚入宫时的乖巧模样还在眼前,她急于拦住要去景仁宫的杜仅言,手中的佛珠都掉到了地上:“皇上,此事宜缓不宜急。”
“太后,卫嫔她害人性命,调换公主,太后也要姑息吗?”
“若是旁人做下这等事,有一百个,皇上杀一百个,哀家也不管了,可是卫嫔不一样,她是卫家的女儿,卫氏一族若是出了这样的人,以后还怎么在朝堂里立足?皇上也不能没有卫氏的支持,皇上,你的羽翼未满,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那太后以为,该如何处置。”
太后默默看了看面前的两个接生嬷嬷。
接生嬷嬷缩着头,像是鹌鹑。
太后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只能处置这两个知情人了,把这两个接生嬷嬷处置了,便是封了口了,当然,也不会让她二人白死,一人赏五百两银子做身后事吧,让她们家人领了去,这事就过去了。反正也没有混淆皇家血脉。”
接生嬷嬷心里骂骂咧咧。
果然是卫氏出来的女儿。
太后狠起来,跟卫嫔如出一辙。
为了保卫嫔,保卫家的荣耀,太后竟要把她俩杀了。
杜仅言抬头望望刺眼的日光。
日光真干净啊。
干净的没有一点儿杂质似的。
满眼的日光把她笼罩在其中,她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而后望着前方的山峦与云层悠悠道:“太后,儿臣的羽翼,已经丰满了。”
“你——”
“儿臣不再是小孩子,能分得清对跟错。况且儿臣即使还是小孩子,坐到皇位之上,便要分清对跟错。”
“你——”
“太后,趁着年岁好,去御花园转转吧,那里的花就快开败了,到了冬天,就没这么好的景致了。”杜仅言走下台阶,径直往景仁宫的方向而去。
太后站在太和宫外,望着杜仅言决绝的背景,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在后宫多年,一向顺着皇上的意,她不是吕雉,也不是武则天,从未想过要凌驾于皇上之上。
这回牵涉到卫嫔,牵涉到卫家,她不得不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显然皇上连标点符号也没听进去。
“太后,皇上果然是翅膀硬了。”关姑姑扶着太后的胳膊。
“若是他顺了哀家的意,杀了那两个接生嬷嬷,那跟昏君有何区别?她不顺哀家的意,大概是要秉公处置,这样的皇帝,虽不是卫家之福,却是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