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默郁闷的接过母亲杨氏手里的工作,指了指对面的摊位。
“母亲,去吃碗卤煮歇会吧,这里有我。”
杨氏哪里舍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娘不饿。”
宁默见到母亲又是这般,只好使出老伎俩。
“钱我可已经付过了!”
“你要是不吃,可就便宜对面那家小器老板了。”
杨氏眉头微蹙,心疼花出去的银钱,可终究是拗不过儿子的良苦用心,只得擦了擦手,走向卤煮摊。
临去前,她还不忘拉上两个小家伙。
宁默看着两个小家伙兴奋得一蹦一跳,不知愁苦的样子,不禁莞尔。
不出意外的话,一碗卤煮能落到母亲肚子里的,有一半就不错了。
和前世的母亲是那么相似。
宁默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低下身子整理摊位,几道人影罩住了摊位,挡住了本就微弱的阳光。
“新鲜出炉的豆腐咯,客官您要多少?”宁默热情的招呼着,抬头一看,愣住了。
七八个身穿公差制服的人堵在摊位前,为首的黑脸汉子,正是他们这石门坊的管事人,吕三夫。
“你是宁默?”
“吕坊主,正是小人。”
宁默迅速的立起身子,心里虽然忐忑,他仍是礼貌性的冲着坊主做了个揖,。
吕三夫面无表情的侧过头,向身旁的人努了努嘴。
“确认下身份。”
宁默不明就里,掏出身份证件,递给吕坊主身旁的衙役。
吕三夫注视着衙役核验完姓名、特征和钢印,确认无误后,这才换上一张假笑脸,开口向宁默道贺。
“小兄弟,恭喜啊!今年的皇家围猎,你被抽中做本坊的哨鹿人了。”
宁默眉头一皱,大脑飞速运转。
经过百年的演化,热兵器取代了弓箭,四周和诸国有争议的地区,也尽归大庆。
原先用于震慑诸国的围猎演武,政治意义已日渐消散,三年一次的围猎,更偏向于一场具有仪式感的皇家习俗。
每次皇家围猎,朝廷都会从京师里,身家清白的百姓人家中抽签选出几十名年轻人,参与做些驱赶猎物、打下手的工作,以向外界展示君民同乐一家亲。
“皇恩浩荡,圣德无量!”
“外城二十八坊,每坊只有一个名额,给你小子撞上了。”
“还做什么买卖,收拾收拾摊吧。”
吕三夫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纸张包裹着、开口处封了蜡的信封递向宁默。
“这是朝廷赏赐的安家费,快交由你的家人,跟我们走。”
听闻“安家费”三个字,宁默心里咯噔了一下。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安家费可不是什么好词,换句话说,也是买命钱。
母亲和弟妹已经放下碗筷,急匆匆的赶到,连带着,周边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一齐围了上来。
杨氏不等宁默反应,抢一步上前,陪着笑,边把信封往吕三夫怀里推,边小心翼翼的对着他说。
“坊主大人,我是他母亲,这孩子还差几天才满十六,没到做哨鹿人的年纪,是不是上头弄错了?”
杨氏的质疑让吕三夫面露不悦,他有些不耐烦的双手抱拳,朝天一拱。
“这可是宫廷御用差分机抽取的名单,那还有假!”
“我说你这妇人真是可笑,别人求还求不来这泼天的富贵,你们别不识抬举!”
眼看这妇人还犹犹豫豫不肯收下,吕三夫脸慢慢的黑了下来,作势便要安排手下人带走宁默。
眼看气氛越发紧张。
宁默赶紧拨开众人,快步上前,挡在母亲面前,一边顺势接过安家费,一边笑着和吕三夫告罪。
“吕坊主勿怪,我母亲是担心小子做事莽撞,坏了大人们的好事。”
“坊主大人有大量,看在我母亲爱子心切的份上,多包涵!”
“中午几位大人要是不嫌弃,我在隔壁淮扬楼摆上一桌,给各位赔罪。”
既然是朝廷安排无法更改,那就没必要与对方发生无谓冲突。
安全第一。
吕三夫有了机会近距离打量,看眼前的小子面容俊朗、不卑不亢,面上毫无谄媚之意,说话做事也进退有度,有些出乎意料。
这小子看上去就机灵,倒不似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畏畏缩缩,有点门道!
说不准真能让他在这场皇家围猎里混出点名堂。
前几年不就有个人,在围猎时抱上了四皇子的大腿,飞黄腾达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吕三夫想到这一层,面色稍缓,“你小子还算识时务。我们公务在身,酒席就免了。”
“那烦劳坊主稍候,容我和母亲告个别。”
“有什么话,你快些说罢。”
宁默微微一倾身,抱拳表示感谢,转身便把安家费递给杨氏,小声宽慰。
“儿子这是去给朝廷办事啊,四舍五入等于吃了公家饭了,母亲无须担心,未必是什么坏事。”
“我不在的日子,还要辛苦母亲独自照顾弟弟妹妹了。”
宁默压抑住心中的不安,望着眼眶渐红的杨氏和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出声的弟弟妹妹,努力展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转身随吕坊主一行人而去,渐行渐远。
围观的人见到杨氏还心神不宁的待在原地,围着便劝了起来。
卖鱼的周嫂和宁默一家关系不错,心直口快道。
“我说大妹子,关圣帝君保佑!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这是皇上对我们老百姓的恩宠啊,你还担心什么!”
“小默这孩子要是活干得漂亮,保不齐被哪个王公大臣看上,你们家下半辈子可就不愁了!”
周围其他摊贩也附和着。
“就是在老爷们打猎的时候吹吹哨子就行。”
“听说双拜坊的麻六子就是上次被某个大人赏识,带进府里做下人了哩!”
“就是就是,陪着老爷们打打猎,一个月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这时,不知哪个没脑子的小子,多嘴了一句。
“可咱们坊之前那个被抽中的陈三,去了以后不是再也没消息了么?他爹妈去衙门告状,还被一顿杀威棒打回来了呢!”
周嫂闻言,恶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他吓得头一缩,不再吭声。
两个孩子依在杨氏两侧,拽着母亲的衣角,眨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杨氏。
“哥哥去哪了?”
“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娘,我要哥哥。。。”
杨氏无言,轻抚着两个孩子的头顶。
她望着宁默一行离去的方向,眼中担忧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