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是粗人,托陛下的福,在军中才识得几个大字。”老兵哭声收不住,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鼻涕。
“……可是陛下……不能再打了,好多兄弟都没了啊……我的亲弟弟就死在我怀里……”
他说到这里,哭声更加悲伤。
四周绣衣司侍卫握紧了刀柄,生怕对方情绪过激再做什么事出来,最后把命丢了。
所有人视线之中,苏辰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朕征讨那些蛮夷,统一国家都错了?”
那人摇了摇头。
“陛下没有错,尚在定安时陛下不坐以待毙,才成为燕国夏王,又以雷霆扫穴之势统六国让百姓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不受地域所限……扫荡草原,击东海之倭,也都高瞻远瞩……可是……”
老兵抬起脸:“陛下!您可去过丰碑林?!”
“前几日才去过。”
“那陛下在里面走过吗?可亲眼看到一块块石碑不断立起来,这些年……立了好多功勋石碑……上面刻的都是我大夏儿郎啊……”
老兵跪行在地上,朝苏辰爬过去,被侍卫抓住肩头按住,他便在地上磕头:“陛下,不能再打仗了……求求你……”
“谁指使你今日用这样的方法来死谏!”
“陛下,卑职不受他人指使……”
不等对方说完,苏辰的声音盖过他。
“你一介兵卒哪能想那么多,多半家小被人拿捏,只得听从幕后之人,不过念你为了家人,也算有情有义,朕不愿为难,把此人丢出去!”
“陛下……我没有,就是我一个人来杀你的”老兵吼了出来。
吴子勋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老兵头上,将他按住,恨铁不成的吼他。
“谁不知道是你……你怎么那么倔呢,陛下在救你,在救你啊!”
声音响彻响在耳旁,那老兵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阵沉默,他望着面前的大夏天子,他是看着苏辰从王爵一步步称帝的。
“陛下……我……我……”这名老兵宽厚的肩膀微微抖动,声音哽咽低泣。
苏辰拂开周围的刀剑,伸手按在他肩膀,“朕知道你是为那些战死将士感到心痛,也为将来从伍的将士担心……”
“朕的心也是肉长的……”
深吸了一口气,苏辰才继续说道:“该打的仗,都已经打完了,不会再有大仗了,朕向你保证。”
低泣的声音渐渐没有了,那老兵抿着嘴重重点点头,声音嘶哑:“陛下,您可以杀我的头了。”
“哈哈,为何要杀你,像你这样士兵,朕还想多多益善!”
在侍卫目光里,一场刺杀就这么在苏辰的笑声里消弭了。
苏辰让众人将他松开,亲自上去替这个老兵拍去身上的灰尘。
“刻上丰碑的士兵,是他们为大夏后代子孙开拓出更多的土地和江河,那里有肥沃的农田、茂密的林野、山丘,等到那里站满了我大夏子民,就再也不会任何战事了。”
苏辰握着他的手,拿了拐杖为他拄上:“朕不能杀你,也不会杀你,朕要让你好好活着,与儿孙们一起看大夏将来更繁华的盛世。”
声音越过众人耳朵,随风卷向天空。
白云如狗跑过升上云端的阳光。
光芒冲向繁杂的街道,行人熙熙攘攘,各种笑语、谩骂混杂一起。
扯皮推搡的两拨人被衙役抓住递送到了官府;人来人往的酒楼外,穿着暴露的胡姬,扭着纤细的腰身,面纱裸露的双眼不时朝周围看客抛去媚眼,胡商捧着铜盆在这片漫漫胡音里向围观的男人们索要铜子,偶尔有阔绰的打赏丢进铜盆,那胡姬扭动的腰肢更欢了。
老农带着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孙子进城,提着几包好的果干,馋的小人儿绕着阿爷来回跑,出了城门,生奴人操着娴熟的华夏语与收皮毛的买家争的面红耳赤;远远的,还有嫁娶的人家吹吹打打,在太阳落山时,摆上了宴席。
丰富多彩的万千生命里,有人在这渐渐安定的世道离开,也有新的生命降临,继续展开无数的新故事。
偌大的苏府里,老妇人坐在躺椅上,拿着一对玉佩阖在一起,放在夕阳下对照着看。
爬满皱纹的眼角不自觉的泛起水光。
“兄长……你外甥有出息,你没白帮他。”
秋末的凉风抚动庭院的老树,仅剩不多的枯叶,蝴蝶纷飞般落了下来,洒在老妇人周围。
府邸阆苑转折,苏烈在庭院一颗树下,扎着马步,窈窕的身影端着参汤过来,放在不远的石桌上。
花红真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丈夫,多年来,她的性子已经改变了,到得此时,她看着丈夫的背影柔声说道:“夫君,你纳妾要一个孩子吧。”
正扎马步的苏烈微微侧脸,沉默的点了点头。
长风万里。
披头散发的北宫舒被丢到了东宫,端着毒酒的宦官走到了一旁。
苏谌看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北宫舒,身子都颤抖起来,目光望向旁边的李白、荀彧、郭嘉。
三人也紧张的看着这位少年太子。
直到苏谌闭上眼睛,抬手朝那边的几个宦官按了两下,荀彧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惊恐的北宫舒,被强行灌下了毒药,痛苦的嘶喊渐渐消失,苏谌才睁开眼,脸色惨白的被郭嘉搀扶着离开了。
距离东宫不远的西北角,偶尔响起雷声,那里紧挨着皇家园林,独栋的三层阁楼里,张角与张洞之悉心研究石中剑的剑鞘。
雷声之中,不时有电光被引进窗棂,落在剑鞘,激起数十道电弧。
不远,被放在特制的圆桌上的亚瑟王头颅,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幕。
大海之上,破浪而行的大船完成了在地中海的事务,补充了补给,捎上并州军往南航行。
风浪之中,有关于西面大海,还有一片巨大的陆地,让郑和眼睛露出了精光。
“儿郎们,咱家觉得时候尚早,明个儿改航,咱们往西边再探探,这可是大功一件呢。”
高顺拄着刀,无奈的叹口气。
“真是抽空都念着开疆扩土……”
……
苏辰转道东郊,走上丰碑对面的丘陵观望台,彤红的夕阳霞光里,目光所及都是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的石碑矗立在两座丘陵,从山脚沿着道路围着丘陵绕道顶端。
“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看……那老兵说的对,不能再打了。”苏辰望着霞光里碑林,袍袂猎猎飞起。
“让百姓还有文武百官都喘口气吧!”
他转过望向远方的巨大城池,“朕也该好好休息了。”
冬月二十,各地快马飞奔,携带朝廷刚下的旨意奔赴各郡各县。
改元兴九年,为中兴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