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这一道，比别的行业更容易看到，也看得更多，就是人心的莫测和人性在各种利益诱惑之下的扭曲。

也因此，马二虽然是一个小伙计，却早已耳濡目染，心机也就比别人转得更快一些。

走在路上，他就想好了：

原来的大掌柜因为主家灭门，自然是要另外投靠去了。自己被带上跟着去，万一新东家不要自己，伙计做不了怎么办？

这新东家月俸这么高，月俸之外还有额外的赏赐，每月还有酒有肉，这样的差事别说以前的雷家，就是放眼整个大明，也再找不出第二家这样的好差事了。

所以，无论如何，这份差事也一定要选上。

但怕就怕说的这么天花乱坠，到头来会不会是一场空？

现在，到处都是饥荒，到处都在闹流贼，外面还有建奴野猪皮猛扑，就是大地主家都在天天喝稀饭，这姓文的又哪来这么大实力，这么多粮食！

“掌柜的，小的有几句话想说——”

眼看转街就是猎户巷了，眼见的人山人海，马二轻轻扯了一下苏贵的衣袖。

“啥事不能回去说，你看看巷子，挤不挤的进去还两说！”

苏贵一看这边也已经人满为患，不觉有些烦躁，很不耐烦地打掉马二的手。

“掌柜的，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想到前途渺茫，马二也豁出去了，一咬牙干脆壮胆拽住了苏贵。

“雷氏典当行原来多大的招牌，多大的势力呀，掌柜的你想想，财大气粗的老主家何曾开过月俸两贯，还一日三餐，有肉有酒。又送衣送鞋，年年涨薪，算下来每人月均多少贯了？”

想想自己做为大掌柜，最好的年景，月俸也不过三贯多一点，若不平日里动点手脚，那日子过得还真不舒坦。

苏贵被戳中心事，停下来，瞪眼看着马二骂道：

“你个泼皮，到底想说啥，有屁直接放出来！”

被苏贵一反问，马二一下子也慌张了，抓着脑袋，愣愣的望着自己的掌柜，心想我就是一伙计，感觉不对提醒一下，大主意，怎么办，当然得你掌柜的拿呀……

见马二不说话了，苏贵突然踢了他一脚，看看四周低声道：

“老子知道你打什么心思，先看看再说吧。如若真是布告上说的那样，那到时你就看我眼色行事，找个好机会将大小姐送上看看行情。”

啊，马二还真没想到这层，愣了半天，就感觉背心一阵发凉。

半晌，他才挤出一丝笑脸，突然结结巴巴嗫嚅道：

“还是掌柜的想得周到，若新东家真有实力，可怜的大小姐又能入他眼，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苏贵哼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满眼前赴后继的人流，一副看破的样子教训道：

“看看他们，你以为他们都傻，你能想到的人家都想不到？现在人人都恨不得掘地三尺从地里刨出一星半点粮食，连草根树皮都快吃完，中州、山陕那些地方已经易子相食，还怕被人骗一次？”

说完，又不解恨地骂了一句：

“你就是傻蛋！”

“他就是个骗子，第一次骗人时，总得给一顿饭吃吧，傻蛋！”

还真叫苏贵说对了。

等他们挤到门口，已经午时。

好不容易轮到苏贵、马二两人登记报名，院子中间的桌子却突然撤掉了文书册子和纸笔，一个负责执笔的匪里匪气的秀才模样的家伙，竟然开口说他们的饭点到了，吃了饭再接着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