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的嘴角挂着一抹邪魅的微笑,鞑靼连日围山所施加的压力,并没有给他的心理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早已做好殉国的准备,没想到皇上为了他,还是冒险出兵了。
他取过背后的刀,握住刀鞘往上一顶,寒光一闪,一把长刀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此刀修长无比,长三尺七寸。
他扔了刀鞘,双手持刀,冷眼看着吉囊,说道:“我要取你首级回去献给吾皇。”
吉囊面无惧色,讥笑道:“但凡久居深宫大内的皇帝没有一个不亡国的,‘天子守国门’早就是过去的事了,你的皇帝还会骑马吗?你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甘愿落在这样的人下面?不如加入我的部众,右翼三万户必有你一席之地。”
“哈哈哈哈!”陆炳仰头大笑。
“你笑什么?”
“蜉蝣撼树,螳臂挡车,蝼蚁安知天命?鸦雀遑论大鹏?我主不出深宫一步,便可退你数十万雄兵,杀得尔等片甲不留,你还在这自以为是,大言不惭,且不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是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你!”
吉囊怒不可遏,举着两把斧头朝着陆炳攻来。
斧刃像雨点一样从四面八方砍向陆炳身体的要害。吉囊的动作幅度极大,力气也大,他彷佛有着用不完的体力。
在陆炳的眼里,他似乎处在一个球心的位置,周围都是吉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身影。
于是,陆炳决定以退为进,他提了剑,覆手而立,他的步伐灵动,身法沉稳,在吉囊凶猛的攻势下进退自如。
这种杂乱无章的技法根本伤不了他,他游刃有余地招架着吉囊的斧头,胸有成竹地看着吉囊的斧刃从自己的身边划过,一根头发丝都没被对方砍中。
眨眼间,他看准时机,化拳为掌,五指精准地顶住吉囊的胸口。
吉囊一时气短,步伐变得紊乱,往后退去几步。
陆炳立马跟进,化掌为拳,凭着几分寸劲,将吉囊整个人打飞出去。
吉囊节节后退的同时,踢翻一根着火的拒马,在空中接连翻了三个跟斗,稳稳握住斧柄,又一个侧翻,他像只猛虎一样落到地上,着地无声。
未等吉囊站稳。
“咻!”
绣春刀划破空气。
只听这声响,吉囊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果然,握刀的陆炳彷佛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躲闪避让,攻击招式大开大合,飘忽不定,来去的刀法变幻莫测,似乎那刀是他的身体器官之一。
华丽优雅的刀法下深藏杀机。
一挑。
一切。
一刺。
听得耳畔风声,刀锋直奔吉囊面门。
吉囊被刀尖的锋气逼得再次节节后退,眼看就要被赶入燃烧着的大营之中。
陆炳不依不饶,步步紧逼,誓要取吉囊的首级。
“噌~”
苍茫的月色下,一阵耀眼寒光闪过。
数十位亲兵护送着曾铣来到吉囊的大营前。曾铣翻身下马,亲兵们紧紧护在他的左右,行到距离陆炳几步的距离,吉囊的大营轰然倒塌,溅起层层灰尘和数不清的火星。
曾铣赶忙用手遮住脸颊,透过手指的缝隙,他狐疑地看着刚刚舍命互搏的吉囊和陆炳。
那二人齐齐定住身体,似乎已经分出了胜负。绣春刀的刀尖离吉囊的眉心不到一寸,吉囊吓得脸色苍白,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四下都燃烧着大火,他却感受到一阵贬入骨髓的寒意,他握着斧头的手一松,两把斧头了无生气地落在地上。
陆炳看着失去反抗意志的吉囊,忽地冷笑一声,说道:“我改主意了,我不想砍你的首级了。”他把绣春刀放下来,把刀撑在地上。
吉囊越发觉得陆炳的笑容瘆人,他想说些什么,舌头却像是被拔掉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意识到,他害怕的不是那把绣春刀,而是陆炳本人,陆炳放下剑,他依然不敢动。
“你刚刚说的对,大明的皇上久居内廷,不会骑马打仗,是亡国之君,所以,”陆炳故作为难地咧了一下嘴,“所以,我想看看,鞑靼的首领如果不能骑马打仗,后果会怎么样呢?”
话音刚落。
月下又闪过四道寒芒,紧接着是飞扬的鲜血和四肢。
吉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陆炳用衣服抹去绣春刀上残留的鲜血。
剧痛涌上吉囊的心头,冲昏了他的大脑,他看着自己被陆炳完整砍下的四肢,恍惚间,竟然误以为自己在梦里,可那剧痛实在太真实了,很快,他的惨叫盖过了风声。
“杀……杀……了……我……求求……”吉囊喉咙里裹着凄凉的嗓音。
陆炳捡起吉囊摸过阿利亚胸前那对稀世珍宝的左手和右手,分别扔向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说道:“快去捡吧,回头被烤熟了。”
“啊!!!”
惨叫,接连不断的惨叫,充满仇恨的惨叫。
曾铣看在眼里,丝毫不为吉囊惨烈的下场刚到惊讶,他对敌人没有同情,对锦衣卫的手段也颇为了解,被革职那段时间,他在诏狱亲身经历过,当时好在有陆炳的照顾,他才能活到皇上重新启用他的这一天。
“陆指挥使。”曾铣走上前去,抱拳拱手。
陆炳回过头,看见曾铣,他立刻收起了脸上戏谑,起身拱手作揖道:“曾大人?你怎么……”
问题没有问出口,他就想到了答案,陆炳随即仰望明月抱拳道:“吾皇圣明!”
曾铣淡淡笑道:“圣明不只如此。皇上已经把宫里的道士赶走了。今日天舟火攻也是皇上之奇谋,甚至连这阵北风,”他仰起脖子感受这阵大风,“可能也是皇上跟上天借来的。”
陆炳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他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实在太了解这位当今圣上,不太像是曾铣所描述的那个样子,可见了一向严肃的曾铣那样认真的模样,他觉得曾铣所说并非戏言。
陆炳问道:“我被围这些日子,宫里是不是发什么事了?”皇上的变化之大不像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宫变。”曾铣平静地答道。
“什么?!”陆炳的绣春刀“当”的一声砸在地上。
“陆指挥使。”曾铣从亲兵手里牵过马,“此地不是叙旧之地。我们得即刻返回延绥镇,一路上我在与你细细说来”
陆炳想想,曾铣说得没错。如果明军的主力在解贺兰山之围,那陕西三边便是城防空虚,而一个时辰前俺答领鞑靼大部队,兵分两路走了,如果俺答发现自己后方被袭,回防不及,决定破釜沉舟,直取延绥镇,届时大明西北将门户大开。
“好。”陆炳也牵过一匹马。
“你身边还有多少人?”曾铣翻身上马,从一名亲兵手里接过一只信鸽。
陆炳答道:“被围了这么多天,差不多都死了,我身边不过两三百号人。”
曾铣默然不语,放飞了手里那只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