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默默地看了一阵,闻着她发丝的香气,胸中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沉吟良久,他才开口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爱也很简单,但是长久的陪伴很难。
方皇后淡淡地笑了,说道:“臣妾听说那瓦剌公主……”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还望皇上保重龙体,早日留下子嗣。”
“这个……我知道。”
方皇后仰头看着朱厚熜的下颚,继续说道:“恕臣妾多嘴,皇上还得多留意沈妹妹。”
朱厚熜狐疑地问道:“留意她做什么?她还只是个孩子。”
在大明,过了及笄之年的女子已然可以出嫁了,可是,在朱厚熜的心里,沈雨婷的确还只是个孩子。
“年轻是真的,但哪里还算孩子?臣妾在她这个年纪就已经入宫了,再者说来,正因为她还年轻,皇上才要多留意。”
经方皇后这么一提醒,朱厚熜才想起来。
“话说,朕今天一天都没看见她了,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他朝着门外唤道:“来人,去把朕的贴身护卫叫来!”这话说来,属实有些滑稽。
“是!”屋外的随从太监应了一声。
少顷。
朱厚熜的贴身护卫终于来了坤宁宫,领沈雨婷进屋的是吕芳。这倒是让朱厚熜没想到。
吕芳进了屋,对着屋外连连招手,沈雨婷怎么也不愿意进屋。
他看了一眼皇上,没等皇上开口问,他说道:“皇上,奴婢在教坊司选八雅的老师,正好遇见了沈护卫。”
“教坊司?”
朱厚熜和方皇后互相望了一眼,方皇后站起身来,脸上拐着颇有深意的笑容。
“是的。”
吕芳对着屋外又挥了一阵手,沈雨婷还是不肯进屋。
朱厚熜皱了眉头,顿时有些按捺不住了。
方皇后见状,把手搭在朱厚熜的肩膀上,而后向屋外柔声喊道:“好妹妹,进来吧!陪姐姐说说话,有我在呢。”
听了这番话,吕芳耐着性子,站在门口又招了招手。
千呼万唤始出来。
沈雨婷迈过门槛走进屋里,她低着头谁也不看,脚下犹犹豫豫,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彷佛乾清宫的地板下埋了地雷。
她没有如之前那样穿一身素雅的衣服,而是穿着红、绿、黄、蓝,四色杂糅,形制诡异的奇装异服,既像是蒙古服,又像是汉服,像是大人的衣服套在小孩身上,极其不合身。她胸前空着一大块,露着白噗噗的胸口,几撮雪花在她锁骨下方摊开。她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好似在脸上开一个染坊,又像是刚刚被人打了一顿,被捶得满脸桃花开。
有那么一瞬间,朱厚熜以为自己没有睡醒,还在梦中,他看了看沈雨婷,又抬头觑了一眼方皇后,方皇后在掩嘴偷笑,笑声很真切,他又看回了沈雨婷。
朱厚熜盯着那“奇观”,不可思议地问道:“不……不是……你被谁打了?被人拐到教坊司去了?”
沈雨婷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
他起身向前探了两步。
沈雨婷又把脸往暗处撇了一下。
朱厚熜走近以后才看清,沈雨婷的脸上不是伤痕,而是各色的脂粉,他还闻到了沈雨婷身上浓郁俗气的香味。
朱厚熜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贴身护卫倒是做的好,除了朕的身边,哪里都有你,你跑到教坊司去做什么?你不要以为,朕把你留在身边,你就万无一失了,做得不好,我可是会开除你的,我回头去告诉你兄长……”
没等朱厚熜说完,方皇后向前轻轻推了一下朱厚熜,朱厚熜便不说话了。
方皇后走到沈雨婷身边,温柔地把她揽入怀中,替她拍去了身上的雪,而后关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沈雨婷本来是冷着一张脸,见了方皇后温暖的眼神,忽地热泪四散开来,像是受了天大委屈。方皇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便把头倚在方皇后的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方皇后的声音如雪花落地,又轻又软,“下次想学梳妆打扮,来找姐姐便是了,哪里用得着去教坊司?锦衣华服,金银珠宝,各色脂粉,姐姐这里应有尽有,画黛眉,点绛唇,调弄粉黛,姐姐都由着你。”
好生安慰了一阵,沈雨婷终于是不哭了。
方皇后又问道:“你是不是见着那瓦剌公主了?”
“嗯。”沈雨婷点点头,“她总是欺负我。”
“那我把你弄得比她更漂亮,回头你也去欺负她,她才是后来的。”
“好。”
面对着女人之间莫名的斗志,朱厚熜挠了挠头,他看了一眼吕芳。吕芳的眼神很平静,他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吕芳。”朱厚熜唤道。
“奴婢在。”
“那箱财宝入内库了吗?”
“回皇上的话,还没来得及呢。”
“把它搬到坤宁宫来吧,别入库了。”朱厚熜嘱托道。
“是。”
吕芳走出门。
屋外的雪渐渐止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