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静静地看着王恒，她眼里的光彩有些黯淡。

灵的话，给予她内心的冲击并不小。

她呕心沥血布置的那条修行之路如今显然也已经被王恒所否定——在她看来，这恰恰是最好的修行方式，在苦难之中崛起，在厄难之中前行，在磨砺之中成长，在生死之间绽放。

可现实，却给予了她狠狠地一巴掌，让她意识到，她所布置的一切在她看来有保障，但是在王恒看来，却并没有保障。

一如王恒所言，一如灵所言，成功者往往具备成功者的品质，所以在厄难之中固然会被扼杀，但是也能成功。

可失败者，却必定会在厄难之中被扼杀。

这其中的因果并不是——成功是由厄难来造就。

王恒的一系列言语，之前固然冲击影的心，却并不怎么被影认可——换而言之，王恒提及的他不配，恰恰是影所认为的。

因为在影看来，王恒之所以崛起是因为走了她安排的路，拥有尘寰镜的各种辅佐帮助以及各种灌顶级的培养。

而王恒如今才区区虚丹境，就已经生出了‘叛逆之心’，这恰恰是欠缺毒打的表现。

可当‘灵’同样否定了她的决策的时候，她的内心感情才变得复杂而微妙了起来。

因为‘灵’代表了尘寰镜的第三层权限，也是最核心的枢纽权限！

灵的判定，占据着至少七成的资质，占据着至少七成的影响元素。

再加上‘灵’作为尘寰镜的第三重禁忌镇守者的身份，在冷静了将近‘十六年’之后，灵第一次公开正面发表意见，‘影’不能不重视！

如果一切顺利，如果王恒心甘情愿地接受‘影’的修行路线安排，那么‘灵’不会出面干涉。

而这一次，灵之所以出面，影也已经知道了原因——但凡影继续与王恒交流下去而不愿意妥协，王恒一定会直接解除与‘尘寰镜’的契合，当场放弃尘寰镜！

尘寰镜很厉害，但是王恒终究是‘尘寰镜’的主人，主人抛弃‘工具’，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而已。

工具，那就要有工具的觉悟！

影有些倔强、偏执地扬起的头轻轻低了低，接着生出一种遗憾与沮丧、落寞的情绪来。

她眼神之中充满了一丝不甘心，一丝难过之意，却又同样有些无力。

处于记忆禁区之中，王恒很清晰地感应到了影的这种心情，他的内心甚至有一刹那的自责以及愧疚之意。

毕竟，尘寰镜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而他的交心、他的开诚布公，的确是太过于残酷了一些，相当于完全否定了‘影’的所有布置！

这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否定了大人的所有呕心沥血的栽培付出而想要走自己的路一样。

对于大人而言，这何止是一种否定，更是一种羞辱。

但——王恒并无任何羞辱之心，他仅仅只是不想当棋子，不想当任何存在的傀儡而已。

王恒觉得，既然背负人族皇命，既然是一尊皇，就不该是傀儡——哪怕这傀儡真的是为了他好。

影的眼中，充满了一丝莫名的悲伤，以及失落。

灵轻声叹道：“红尘万象，大道三千，但却依然殊途同归。我更注重过程，而你更注重结果，但王恒与我们的理念都不同，他注重过程，也注重结果——唯有这样，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这才是皇道。

就像是当初那最深的黑暗里，那个小孩眼中的光也依然璀璨，依然足以凝聚为希望之源。

凝聚希望，破灭黑暗，所以才有皇道的孕育，所以才有魂源魂海的诞生。

太初有道，天渊归临。

其实他没有直接放弃尘寰镜并以自身强大为核心，本就是反向对你、对我最大的呵护。

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秉持尘寰镜的规则和能力，然后让他知道一些他从未想到的事情，以及为他护道前行。

同时，相信他，肯定他，而不是我们去牵引因果，诱导他走上一条我们希望他走出来的路。

那并不是他的路，而是我们自己的路——而事实上，我们自己走出来的路，都是失败的，再来走一次……

无非是多一个云逍遥而已，不是吗？”

灵的一番话格外地触动人心。

影轻轻低头，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声，轻轻点头应允。

作为与灵近乎于同层次的存在，很多事情她也明白。

可若非无路可走，谁又愿意在苦难之中前行。

温室的花朵，盆栽的风景，都撑不住风浪。

影理解灵的心情，理解王恒挣脱束缚之心，所以此时，她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王恒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怅然，道：“不要道歉，你并没有错，也无关对错，只是我们的理念不同而已。而且，我真的很惭愧，也很感激。

如果不是你们的存在，我心中也未必一定会有光。

没有光，那就只能在内心储存黑暗。”

王恒很是诚心地说着。

影闻言，轻轻抬头看向王恒，渐渐地，脸上多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你说得对，所以……我决定放权，不再执着，不再刻意地让你暴露并牵引来仇恨和危险来磨砺你。

那之后，我们会更少地调动尘寰镜的底蕴，全心契合小灵影，让她更完美地成长蜕变。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未知，修行之路也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一旦危机产生，有可能十分致命。

但是这样的话，机遇与风险同样并存。”

影十分诚恳，她放弃了呕心沥血为王恒铺陈的那条路。

灵如光影般的身影绽放出了一丝柔和的、沁人心魂的涟漪，让王恒感受到了一种真正的‘天命所归’的归属感。

王恒莫名地觉得，心神无比地惬意，心也一下子彻底地宁静了下来。

一种真正的汇聚命运、掌控命运甚至是独断命运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一刻，王恒明白，他打开了真正的命运枷锁！

“影，你放心就好，这一次，这条路注定会不同，注定不凡！”

王恒一字一句，语气坚定。

影轻轻点头，道：“你要善待小精灵灵影，她，代表了我们的现在与将来，也代表了将来的天道之灵。”

王恒道：“我明白，不过我还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即便不加入天机阁，却可以培养一尊特殊的‘天道之灵’，充当精神领袖，充当正道之光，并让他或者‘她’去执行你的‘厄难之路’的修行之法，这样一来，你的付出也并非是浪费。”

影闻言，目光微微一亮，道：“你是想……”

“对，如你所想，再选一个候选者，让他去走这条遭受厄难而崛起的路就好了。”

王恒提议道。

这倒不是纯粹地去坑别人，而是有些人天生拥有特殊的受虐癖好、或者是需要一定的驱动力，这就需要因材施教嘛。

听到王恒的话，影的身体都明显地有些颤栗——毫无疑问，这是激动所致。

王恒心中默然，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影’，拥有那种施虐的怪异癖好！

而且，她的所谓‘成功者之路’，也恰恰是以‘施虐’的癖好为出发点全心全力地打造出来的。

王恒的目光有些古怪地看了‘影’一眼，这个绝美如仙的器灵的另外一面，让王恒沉默了。

“你……你……”

留意到王恒那‘明悟’的目光，影顿时有些尴尬——糟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性格里的‘施虐’因素……

影有些微微脸红，然后却努力地保持着镇定和冷静，以及源自于高层次器灵独有的骄傲。

她微微泛红的俏脸上，多了几分宁静之色，一双灵动而清澈的眸子也立刻转换自如，深邃而又高洁。

“嗯，你的提议不错，若是真有适合的话，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吧，你全权做主好了，稍后我会将相应的‘天禁天骄’计划告诉你——而这个计划之中，也留下了很多的机缘。

你看你是自己获得还是让利给你看重的天骄。”

影恢复了正常，以一种很是恬淡的语气讲述着这件事。

王恒明白，影这是彻底的妥协了。

王恒点了点头，道：“目前来说，根据我的判断，有两个人较为合适，一个是厉飞语，一个是新接触的公乘青阳，但是厉飞语的‘受虐’倾向稍微少一点，公乘青阳的话，我接触得不多，了解不算深，但是此人绝对有受虐癖好！

而且，难得的是这两人的内心都是光明的，符合预期。”

影目光猛地一亮，但在意识到了什么之后，立刻又变得如大家闺秀一般，清冷而高洁。

只是，她那刹那之间陡然明亮的双眼再次地暴露了——在这样的环境里，王恒什么情况察觉不到呢？

影俏脸上生出了一抹尴尬之意，却还是冷静地点了点头，道：“具体的培养流程，目前你所能影响的部分已经记录在了一块石板的壁画上了，稍后你自己看吧。”

影说完，又看了灵一眼，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尊重王恒的选择，可若是这一次依然失败了，那就再无退路了。”

灵轻轻颔首，道：“没有退路，孤注一掷也好，尽力了也不会有遗憾。我们也想过了最坏的结果，最坏的结果默认能接受，那么其余所有的收获都能算是惊喜与福泽。”

灵说着，目光看向了王恒，道：“如你所想，如你所愿，一路坚定地走下去吧。”

王恒轻声道：“我会的！”

灵和影也在此时彻底释然，在虚空之中逐渐地淡化消失。

而与此同时，重新出现的尘寰镜的器灵灵影，则明显不再拘束，反而自由了很多，整体都多了一抹天真无邪的气质。

“主人，尘寰镜提供了一块‘魂碑’碎片，上面记录了一些古老的符文组合成的壁画，主人您现在要看吗？”

灵影小精灵努力地挥舞着巨大的、流光璀璨的七彩琉璃翅膀，眨巴着大大的灵动的双眼，天真地询问道。

她的声音很动听，整体也非常的呆萌可爱，像是无比精致的瓷娃娃一般。

王恒感应了一下记忆禁区第十三层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他几乎感应不到这里的时间流逝。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看一看，然后再回应来自于外界的五大绝巅天骄的询问。

“嗯，拿来我看看。”

王恒收敛心神，回应道。

小精灵立刻化作流光飞了出去。

片刻后，小精灵双手抱着一块巨大的青灰色的石板般的东西努力地飞了过来。

只是，对于小精灵而言，这石板过于沉重，以至于她的翅膀挥舞得像是蜜蜂的翅膀一样，发出了‘呜呜’的音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