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和德妃……
想想便也罢了,在符江被前后夹击的那一日,我想了许多,不甘怨恨吗,倒也说不上,只是情绪波动没有上一世大了,许是在阎罗殿经历过一遭,流程都已经熟稔了罢。
德妃拉着我的手,说她好怕。
我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让她不要听旁边的刀剑声响,又替她点燃了一盏安神香,她很快便睡过去了。
这么多日的奔波,她早已经筋疲力尽。
我看得出她在这出巡的路上,对一人动了情,所以当我看到陛下四周满是敌人时,我突发奇想,打算用我的死,去换她的自由,于是我把她交给了她心里的那个人。
他若是有担当,便会带她离开皇宫这个牢笼,若是没有,那便算我和德妃看错了人。
我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人,只是这宫中的生活,我属实是过够了。
无趣,充满算计,又寡淡无情。
我不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了。
法师说,遵从本心,所以我想如何做,便如何做。
我替陛下挡了一箭,那冷箭正中心口。
好疼,真的好疼,比之上一世的毒酒,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像也差不多。
我在马车内留下了一方素帕,上面写下了我的愿望,第一就是把我的骨灰撒在风中,不要埋在那个俺不见天日的皇陵里,第二就是,望陛下放德妃自由。
希望我死后,会有人发现它吧。
此刻是这一世里,我第一次躺在陛下怀里,他的铠甲冷硬,一如他这个人。
除了他在乎的人,其余的人他一概不会浪费一分热情。
但此刻我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抹复杂与不解。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想笑,但是胸口的伤口让我痛得连扯扯嘴角都费劲,我两世的记忆就像走马观花一般在我眼前闪过,我想到了前世我和他生下的那个可怜的孩子。
胸口痛得让我有些乏力,他的样子彻底变成了我想象中那孩子的模样。
于是和陛下原本虚与委蛇的话,说着说着便成了“孩子”。
我口中吐出鲜血,口齿不清,也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我其实是害怕他听出来的,此生我并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但没什么,反正我说完之后便晕了过去,他没听清最好,听清楚了我也不慌,毕竟那时我可能早就已经死得连魂都不剩了。
可天公不作美,我想要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我被人救了回来,没能死成。
醒来时,晏五和晏词坐在我身边,晏词的小手放在我的心窝之上,暖暖的,甚至连我胸前的伤口都已然愈合了。
我看着自己心口处完好无损的肌肤,愣了好半晌,直到晏词拿出了自己怀里的一串佛珠放在我眼前,我才明白过来——
她是通过这个察觉到了我快死了,才匆匆赶来的。
那个法师,当真是有趣,竟然早就算到了这一切,让我连死都不能。
晏词此刻看向我的视线,一如从前透彻,她说,她已经知道了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她说,若我想离开,定能送我走。
我看着晏词可爱娇小的脸蛋,突然在这一刻明白了,这一世发生所有变化的原因,似乎都是从她出世起开始改变的……她身上定然是和陛下有着某种联系,但此刻我已经没工夫去探究了。
晏五脸上都是对我的疼惜,问我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你瞧,只有她能懂我。
旁人都认为我只不过是替陛下挡了一箭罢了。
我不忍见她如此迷茫,便把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当成故事讲给了她听。
我不怕她把我当成魑魅魍魉亦或是其他,毕竟她都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能瞬间复原伤口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她听完后,轻轻拥住了我,泣不成声。
晏词又问了我一遍重复的问题,这次我把法师的那一串佛珠和她的放在了一起,留给了她。
只看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从床上站起了身子,握住了我的手。
那双小手暖洋洋的,一如我初次抱她时柔软。
我说不想经历离别。
她眨眼间就带我去到了一个十分梦幻的地方,有精致的木屋,有山有水,木屋后头种了菜,还有一只长得十分高贵的小狐狸陪着我。
这里适合一个人隐居,我很喜欢。
晏词说,是她做错了事,才会让因果落在我的头上,让我历经两世磨难,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帮我。
我虽不解,但在此刻,我却在想我那个早已失去的孩子。
许是我的神情有些悲伤,她似乎是看出来了,一双眸子朝我眨巴了几下,我眼前晃了一瞬,便倒了下去。
昏昏沉沉之际,我看到只有三岁的晏词脸色煞白,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咿咿呀呀,她正朝我笑。
我看着那婴孩笑着,视线逐渐模糊。
但依稀可以看到窝在我身边的那只白狐,瞬间便长成了人,接过她手里的孩子后,把先前那两串佛珠合二为一,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昏迷前,我听到他说,师父,你两世的功德都化成了这个孩子,值得么?
晏词说,不过功德,没了便没了,若不是我,她不会带着第一世万分痛苦的记忆,重新嫁给爹爹为妻。
……
再醒来时,白狐在床边伴着我。
鸟语花香,虫鸣风起,都透露着自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