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岔路口分别,明容自带着人回到别寒居,晚上吃了几杯酒,现在困意上来了,恨不得直接躺床上倒头大睡,奈何还有满头珠钗和几层衣衫,只得强忍着困意,吊着眼皮由吴山几人服侍她沐浴更衣。
“姑娘今天可累着了。”
江潮把发钗一根根摆好,替明容把头发松了松,用手指按了按头皮。
“那可是,我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这么大的宴席,这人多得可真吓人,听说阿爷他们那儿还有使臣带来的歌舞,可惜咱们没福气。”
“东西市自有胡姬可看,姑娘惦记那个做什么。”山迎笑道。
“你可仔细你这嘴皮!”
吴山瞪了一眼山迎,山迎笑嘻嘻的。
“咱们又不去平康坊,那也是正经街头卖艺的,有什么说不得的。”
“山迎说的是。”明容笑着附和道。
吴山摇摇头,叹了口气。
第一波晨钟刚传到侯府,侧门便被人匆匆打开,灰袍的来使带着一身寒气冲进了侯府,一旁的家仆赶紧拦住了,又好好地搀着他去昭觉居寻徐照朴。
到了昭觉居,老仆上来说徐照朴昨日和刘师爷一道歇在书房了,赶忙留了来客,再去寻了徐照朴过来,徐照朴揉着眼睛大步流星,刘师爷跟在后面提拉着鞋子。
来者几乎以头抢地扑在徐照朴面前,上气不接下气说了些什么,徐照朴和刘师爷神色一凛,连忙正了正衣冠,叫人备马,并去把徐光舟叫来,还没等徐光舟穿戴整齐出来,两人便已骑两匹快马直奔皇宫。
直到最后一声晨钟响完了,明容才睡眼惺忪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梳妆后去诸言居找程夫人吃饭。
刚踏进院门,便见程夫人在廊下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后面钟妈妈在屋里指挥着人布菜。
月怜恰好从外面跑来,见到明容,便站在原地看着她,明容心里没来由地一动,摆了摆手,快步上前向程夫人行了个礼。
“阿娘,发生什么事了?”
程夫人停住脚步,一手捂着胸口,明容想起来她自程皓过世后心就有些不好,经不起过度惊吓和大的情绪起伏,赶快上去扶着。
“你阿爷一早便和师爷去宫里了,早上宫里来了人,说是昨日南境送来的贺礼出了问题,给太子妃的胭脂里有蛊虫,伤了太子殿下。”
“蛊虫!”明容脑袋嗡的一下,闽王封地不在西南,她是一点也没想过这种东西,且素来南方蛊虫传的神乎其神,在长安却也从未亲眼见到,她一直就当个传说听听。
“是闽王送来的东西吗?为什么不提前查一查呢?!”
“不是闽王,是……”
“晋王。”程夫人面色难看。
明容愣怔,松开手,大口喘着气。
“……怎么会是晋王?怀铛姐姐明年便要出嫁,若以谋反论那是全家杀头的死罪,怎么会是晋王……”
她忽然回过头,看向被她拦在门口的月怜,月怜会意,小跑过来躬下身。
“回禀夫人、姑娘,属下一早得了消息,说是晋王妃和平阳郡主已跪在朱雀门外谢罪,如今怕是全长安的百姓都涌过去看了。”
程夫人扶住额头,痛心不已。自从明容与怀铛交好后,两家也常有往来,晋王妃从前嘴上不饶人,总爱阴阳怪气一番,渐渐地也愿意坦诚相交。
“怕是晋王着了闽王的道,一时失察才至如此,因为若是闽王的贺礼,必然被细细检查,想来……闽王也能猜到。只可惜晋王妃和怀铛姐姐了。”
“太子怎么样?”
明容望向月怜,月怜摇了摇头。
“宫里的消息都封锁了,咱们的人也进不去,只是因为晋王府的人在宫门口谢罪,这才知道了些事情。”
“元禾不是被大哥留在了东宫,她没送消息出来?”
是了,苏元禾没有信鸽,人又出不来,如何能传递消息。
明容有些头痛,倚着栏杆坐下,钟妈妈在屋里担忧地望着这里,又想让她们进去吃饭,又知道主人家有要紧事,不能打扰。
“不行,太子出事,东宫必定人人都要问审,到时候查出元禾怎么办?连大哥也要受牵连。”
东宫没出事还好,出了事便草木皆兵,况且如今赵叔文还不知人怎么样,能不能为苏元禾说话。
“真是烦死了,先是圣人再是太子,到底让不让人好过!”
明容气急,狠狠一甩袖子,身上的玉佩“当啷”一下,她忽然顿住。
对了!别人进不去,但她有宫令在手,或许可以试一试。
“阿娘,我进宫去瞧瞧。”她转身就要跑,被程夫人一把拉住。
“你二哥一早去程府上学了。”
言下之意,势态不明不要轻举妄动,没被牵扯进去的人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千万别上赶着往火坑里跳。
“现在皇宫里不是好去处。”
“想必没过多久圣人便要用兵,无论看不看忠勇侯府的颜面,舟儿不会有事,至于……”她看了一眼月怜,“至于你摘星楼那姑娘,保不住便保不住了。”
“阿娘?”
明容难以置信地看着程夫人,眼眶渐渐湿润了。
但她不是为了程夫人的狠心,而是自己在这一瞬间竟然迅速权衡利弊,发现程夫人说得有道理。
因为摘星楼的人曾经立誓,生死之际绝不背主,而大局当前,不过一个苏元禾又能怎么样呢?
月怜“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两行泪涌出来,她哀求地看向程夫人,而程夫人只是定定地望着明容。于是她又低下头,她也知道程夫人说得有道理,知道如果难逃此劫,这是苏元禾身在摘星楼的命。若一时事发执意要保她,恐怕对侯府不利。
“我得去。”
月怜恍然抬起头,目光中迸发出希冀。
“我得去。”
明容又重复了一遍,目光坚定地看着程夫人。
“苏元禾是我从扬州救回来的姑娘,好好的一条命我救回来就不能扔掉,不管她还有没有暴露,这条命可由不得什么宫规说了算。”
她拉上月怜转身就跑,叫贴身丫鬟都留下,程夫人冲上去想拽住她,却被钟妈妈先一步拉住,钟妈妈朝她摇了摇头,然后抓着两张炊饼追上去塞给明容,再小跑回来。
“妈妈为什么拉住我!”
程夫人的手紧紧扣住栏杆。
“夫人,吃饭,身体最要紧。”
钟妈妈叹着气,过来掺着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