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里窝了不少时日,明容觉得自己还是该出去走走,毕竟还没收到奥古孜的死讯,自己没的这般晦气。
虽知道怀玉必然担心自己,但明容此时懒怠进宫,也不想出侯府,只在院子里走动,光舟一早和徐照朴出去了,光舻自然在程宅,家里又只留了明容和程夫人两个女子。
“外头冷,姑娘走一会儿就回去吧,这病才刚好,别吹了风又发了。”吴山给她拢了拢披风。
“回去能做什么呢?无非坐那儿发呆打发时间罢了。若是读书作画,免不得又生发遐想,惹得伤心。吹会儿风,反而还舒服些。”
吴山便不说话了,思索片刻,又道:“或者,去找夫人一起绣绣花,也是好的。”
明容停驻,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经营多年,便是不想像大多数女子一样,男人们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女人在后院里绣花打球,那还有什么意思。奥古孜生死未卜,绣花……我怎么绣得出来。”
甚至骑马、打球……什么都好,她就是觉得不能够是绣花。
一个安静的,适合卷下珠帘,让一个闺阁中的女子一个人静悄悄完成的,或许还要有红泪落在绢帛上,或许还要像大梁大多数学绣工的女子们一样,毕生都是为了绣好两只鸳鸯一朵牡丹。
她现在不想做。
“我没有责怪你。”
见吴山低头不语,明容轻拍她的肩膀,抬头见江潮从前院那头过来。
她本想问江潮怎么又老往前面跑,被程夫人捉到了不好,江潮却先开口道:“姑娘,靖王来了。”
“靖王?”
明容未曾去赵叔元开府的宴席,因此还得反应片刻,才明白这个“靖王”说的是赵叔元。
“圣人竟是给他‘靖’这个封号么?”
她忍不住感叹,靖,安也,赵叔元也算有救驾之功,靖字如今封给他,圣人是想让他在家国上也有更大的功劳。
毕竟叔文之前中毒,加上本来冬日里腿脚就不太好,叔慈是个没什么进取心的,要有皇子建功立业,皇帝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赵叔元身上了。
“他来做什么?”
“王爷是来见姑娘的。”
“这个时候来见我?”明容不禁苦笑,“他别是来笑话我的就好。”
“王爷如何是那样的人呢?姑娘还是见一见吧。”吴山劝道。
越山站在一旁瞥了一眼吴山,吴山与她们不同,她们只听明容的吩咐办事,但吴山是她们当中最年长的,有时候爱为明容打算,还为此惹明容生气过几回。
明容摇摇头:“我知晓他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我心里不痛快罢了 ”
明容让江潮去传话,叫赵叔元在外面花厅稍等片刻,江潮小跑离开,明容则自己带着人往前面走。
到那儿已架起了屏风,四围的帘子都被压住,免得外面的冷风灌进来,隔着屏风,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盘腿坐着。
“臣女见过王爷。”
赵叔元连忙换了个姿势,跪坐在垫子上拱手道:“你我何必如此生分。”
见明容不为所动,赵叔元张了张嘴,终于开口道:“……前些日子听闻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明容微微勾唇:“劳烦王爷挂心了,如今已无碍了。”
“阿史那王子他……”赵叔元抬头看了一眼明容的反应,看没什么异样,才继续道,“我有留心盯着,并没有他的消息从北方过来,没有消息,便是如今最好的了。”
“我知道的。”明容淡淡道。
说来也怪,峪伦部出事至今,她竟觉得面对赵叔元时自己会更自然。
跟家里人在一起时,总怕他们担心自己,面对别人,这些私底下的情绪又不能开口,怀玉的背后有皇帝,她在此时也不敢妄言。所以……到头来竟然是这个蛰伏多年对她甚是了解,又被自己“甩了”的赵叔元更合适。
不用在乎他怎么想,也不用担心他会怎么做。
明容很喜欢郑皇后,她的公正磊落也传给了自己的所有孩子,赵叔元比起两位兄长,虽然更内敛沉郁,却不会做阴私害人的事情。
“怀玉在宫里怎么样?”明容问道。
“她很担心你,只是快到年关了,现在很多事情母亲都交给她做,一时半刻的也出不来,不然她早就出宫寻你了。”
“明年怀铛姐姐出嫁,怕是有的忙了。晋王……应当快要到长安了。”
赵叔元点了点头:“算日子应该就在年前了,再不济过年那几天也能到,不过哪有大过年的还在路上是,怕是赶也要赶到。”
“过些时日母亲宫里过小年,你可要进宫来看看?”
“郑娘子的宴席,我原是不该拒绝,只是我现在实在没什么聚散的心情,王爷恐怕要失望了,还请转告郑娘子,想必她……也能明白我。”
“如果知道奥古孜活着的消息,你是不是能好些?”赵叔元忍不住道。
明容一愣,轻声道:“你这是何意?”
“我会让人努力去找的,所以你也……照顾好自己。”赵叔元低着头,两手攥着袖口,蓦地松开,袖口皱了一片。
“赵叔元。”
忽然听见明容叫他名字,赵叔元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木讷地抬起眼皮,然后才如梦初醒般坐得更直了些。
“什么事?”
“多谢你了,是我私心选择了奥古孜,你却还对我这样好。”
她知道赵叔元一定清楚,将她指婚于奥古孜,并不仅仅是为了稳定西北的局势,如果她不愿意,没有人会强迫她,尤其是明容的父母。
她也以为赵叔元从前对自己的好只是一同长大的两小无猜,亦或是出于礼教的责任,但如今看来,或许自己差点就失去一个很真挚的朋友。
“……阿史那王子骁勇善战,青年中无人能出其右,莫说是你,我同为男子也欣赏有加,我又为何因此而冷落你。你我从小也一道进学,也是多年的情谊。况且……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也有为自己选择良人的权利。”
赵叔元轻轻叹了一声,作为家里的老三,他已经习惯于承认自己并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赵叔元,别这样说话,你也很好,只是一定有更好的人在未来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