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朋来充满鼓励地对他点点头,示意他有话可以说,但是安醇又把嘴闭上了,下颌收紧,似乎咬紧了牙。
高朋来正纳闷的时候,安醇猛然翻身坐起,鸡爪子般干瘦的手迅疾地箍住了高朋来的脖子。
他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面容扭曲可怖,同时嘶吼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禽兽!变态!杀了你!”
高朋来还没反应过来,王原先扑了过来,他轻轻松松就把安醇的手解开了,猛地把安醇推倒在地上。
安醇不屈不挠地再次爬起来,继续朝着高朋来扑去,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抓他,他亮出又白又利的牙齿,朝着每一只放到他身上的手咬去。一个人被安醇咬中了大拇指,嗷嗷叫着松开了手,安醇马上面目凶狠地朝着高朋来走去,他想都没想,反手就给了安醇一巴掌,啪一声清亮的响声,安醇翻倒在地上,左脸刷得红了,左耳嗡嗡作响。
但他倒地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爬起来,顺手薅了一把车前草坚硬的花穗,怒气冲冲地朝着高朋来又走了两步,后面赶来的人一脚踹在他后背上,他仰面趴在地上,赤红的眼睛瞪住高朋来,正要再爬起,两人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
安醇怒不可遏,一边骂一边抬腿蹬他们。
“别打……”
高朋来大喊一声,但是有人早已经把手放到安醇发顶上,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同时膝盖重重地撞向他柔软的腹部,安醇浑身一抖,五官痛苦地扭曲到一起,终于无法动弹了。
高朋来推开王原跑过来,斥责他们怎么能跟安醇动手。他们只好松开了手,安醇捂着胃倒在地上,手脚抽搐了两下,奋力想睁开眼睛,但是眼前已经模糊了。冷汗从身体各个角落钻出来,把病号服打湿了,额角的汗水很快淌成了小溪,流进眼睛里,他不得不把眼睛闭上,只剩下嘴还能动,又急又快地嘟囔着什么。
高朋来脸色大变,不顾王原的阻拦,蹲下身把安醇扶起来。
安醇眼睛睁开一条线,看到高朋来的脸近在咫尺,他忍着眼睛被汗水刺疼,强行把眼睛瞪大,然后一口咬住了高朋来的脸。
“啊!”
这次连高朋来都不能保持平静了,他自己动手给了安醇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着,他伸手一摸竟然见血了。
安醇一口就把他的脸咬破了,这还是那个乖巧懂事,连蚂蚁都能做朋友的人吗?
高朋来脸色沉沉地站起来,看着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的安醇,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怒容。
安醇被他们又踢了好几脚,胃部也在剧烈绞痛着,可是他笑得那么快活,侧躺在漆黑无人烟的山间公路边,发出了夜枭一样桀桀的声音。
“嗬嗬,咬死你,嗬嗬,一刀一刀把你切碎,埋进土里,你怎么求饶都没用。”
他舔了舔嘴唇,冲着高朋来得意地笑着。
那种癫狂扭曲的样子让在场的重刑犯都毛骨悚然,遍体生寒,不得不做点什么打破这种诡异死寂的氛围。他们表达害怕的方式也像他们的性格一样简单粗暴,两个人同时伸腿伸拳头,齐心协力把安醇打晕了。
高朋来满脸阴鸷,王原震惊又愤怒,他们俩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安醇,连制止其他人的举动都忘了。
他们跟那几个没脑子的歹徒不一样,他们知道安醇有两个人格的事。但不近距离地感受体验一番,光凭想象,还是没法深刻地了解诊断书上“另一个人格有暴力倾向,仇恨所有人,富有攻击欲”的意思。
王原还在暗暗称奇人脑的神奇构造时,高朋来脸上又出现了另一种情绪。
他眉峰微蹙,一边嘴角往下压,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了疑似嫌弃和厌恶的表情。
王原还以为这样的表情是自己的错觉,正要仔细再看看时,高朋来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手帕擦干脸上的血迹,然后把手帕塞回兜里,一言不发地走到旁,弯腰上去。
他从车窗看到其他人像是拖死狗一样把安醇拉起来,塞到前面那辆五菱宏光里,并没有出声阻拦。
王原有些疑惑,若有所思地上了的驾驶座。
五菱宏光经过改装,后排的座位全都去掉了,几个歹徒直接坐到地上,而安醇手脚皆被捆住,嘴里塞着布条,被扔到车厢最后面。
山路崎岖,又因为总捡着不好走的路走,车子像个蹦蹦车一样上蹿下跳,安醇就得像个跳豆似的跟着跳,途中几次想吐,幸亏没吐出来。
凌晨五点,一个小县城出现在稀薄的晨雾里,距离大概有几百米。
车上的人终于松下一口气,再次集体下车放水,准备趁着天色没有完全亮起来前,悄无声息地摸到县里落脚。
他们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留下看车的人蹲在安醇身边,正伸出一只手扯他嘴里的布条。
“别动,干什么呢!”
有人抢先几步走过去,制止了他。
看车的人笑着说:“他要说话,我倒看看他还想说什么。”说着仍然把布条撸下去,布条松松垮垮地搭在安醇脖子上。
安醇手被捆到身后,想捂肚子都不能成行,只好竭力把身体蜷缩起来,嘴唇发着抖,有气无力地说:“水,喝水……”
听到这话,车里车外的人都哈哈大笑。
被他咬了手指头的人奋力拨开前面的人,挤到车上,扯着安醇的头发把他拎起来往车厢上一推,阴险地笑道:“你伤了老师还想喝水?”他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邪恶而充满恶意,“别说,你要是早点说还能喝到点,现在没有了,哈哈哈!”
“我有我有,我还没尿呢!”
看车的人笑嘻嘻地爬上了车,刚要解开腰带,其他人赶忙劝道:“把他拉下来,别弄得车里都是骚味。”
安醇被扯下车,丢在路边的草堆里,众人正要围过去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又怎么了?”
王原不悦地走到他们前面,低头看着在地上缓缓蜷起的人。安醇听到王原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望向王原。
山间独有的淡青色晨光里,安醇面色惨白,脸上一层水渍,分不清是露水还是汗水,身上的病号服湿哒哒的,乍一看就像个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水鬼。
他看到王原的刹那,眼神有一瞬间的瑟缩,但很快他就集聚力气朝着王原蠕动,同时小声地恳求道:“给我水,难受,疼。”
王原脸色微变,似乎明白了什么,试探地朝着安醇走去,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