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厉喝一声,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火光中好似眼圈都红了起来。
祁东来自然知道眼前人就是裴若曦,太后飞鸽传书跟他说了这事。
裴若曦女扮男装,一个月前在山间和他们偶遇,就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他们身后。他除了日常给予一些照拂,也不管她。
可现在他见裴若曦一脸激动,捏着那陶埙全身发抖,也觉察出事情的不对劲儿来。他哗啦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那陶埙道:
“难道……难道这是…… ”
两串眼泪滑落,裴若曦松开那随从衣领子,哑然道:
“不错,是他的。”
她手指在陶埙上拂过,陶埙底部一个“明”字,正是萧策日夜佩戴从不离身的那只。
她曾问过萧策,萧策笑道:“我字明礼,这只陶埙是一个故人相赠。你问他是谁?她……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
祁东来道:
“我知道,月余前,我们经过前面的山坳,山中有一猎户,他腰间就别着这只陶埙。我这随从好附庸风雅,见着陶埙古朴,就出了高价购得。”
他话音刚落,转身喝道:
“收拾营地,连夜赶到那个山坳猎户家里。”
两日后,日落时分,一行人围住了那猎户。
猎户战战发抖:
“我……我看那位军爷伤得半死不活却生得英武不凡,必是好人。
年前这里刚发生过一场大战,我看你们一个个獐头鼠目,形容猥琐,一看就不是好人!我自然是要拼死保护那位军爷的,怎么可能告诉你们他在我家中养伤……
那只陶埙?
那只陶埙他死死攥在手中,必是贵重之物,我……我只是一时贪心……”
祁东来想哭又想笑。
他们一行人在山里转了几个月,可不就是邋里邋遢形容猥琐吗?
可也不能断定他们就是坏人啊!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一撩乱糟糟打结了像野人一样的头发,咬牙温声道:
“那这位军爷呢?”
猎户吓得一个哆嗦,缩了缩脖子,道:
“他……他伤得很重,我叫他养好伤再说,可他说等不了了…… ”
“去哪里了?”
“他……没说。不过他说有个人处境很危险,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他得去救他……大概就这些了……你杀了我吧…… ”
裴若曦冷笑一声,颓然走出了猎户家。
生死一场,他还是忘不了她!
罢了!
罢了!
罢了!
“贵人,你去哪里?”
祁东来追出来,在她身后喊。
去哪里?
天大地大,既来了,总有她能去的地方,只是再不回那里了。
……
铠甲已碎,长刀已断,行囊丢尽。
他一身布衣,一双草鞋,一柄断刀。
去时,黄沙滚滚,千军万马。
归来,孑然一身。
去时,满天飘雪,千里冰封。
归来,初夏时节,风光正好。
历时数月,走走停停。
夕阳西下,倦鸟终须归林,京都城头已经遥遥在望。
路边商贩忙着收拾摊位准备打烊归家、旅客背着行囊脚步匆忙急着进城投店、田间地头归来的农户扛着农具一边骂着走路太慢的娘子,又忍不住回头牵起她粗糙的手一同归家……
一派国泰民安、盛世景象。
他笑了笑,果然她做得很好。
他放眼望去,今日京都的天还是那么高、那么蓝,一如多年前初见:
他翻进江府后院偷摘莲蓬,赤裸着上身钻出水面甩着水珠子。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甩着大棒槌洗不完衣服的她,一脸惊恐瞪着他,可眼底却闪烁着不屈的光。
“你就是本世子那个不争气的表妹?我叫萧策,你叫我一声表哥,我罩着你啊!”
……
……
……
2024年6月4日下午17:08分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