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文难掩自己的欣喜激动。
他看了眼跟在湛月屁股后的弗莱蒙特,微微皱了皱眉。
这位……
唔,应该也是被王上拯救的可怜人吧?看起来还是一个外国人,不过没关系,既然大家都是被王上拯救的可怜人,那就是一家人。
想到这儿,刘安文看向弗莱蒙特的表情这才柔和了下来,而后,他又有些激动又拘束地微微弯着腰,看向湛月。
“王上,请跟臣来。”
湛月闭上眼,平缓了下心情。
这沟槽的现实……真是魔幻。
刘安文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皇室的人了?
湛月压下心头不断涌起的疑惑,睁开眼,脸上已然维系上一抹威严。
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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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安文带着湛月和弗莱蒙特去往军营中央的时候,湛月一直在观察这支军队。
军营驻扎的情况……
一半极其优秀,一半平平无奇。
人员情况。
一半和刘安文一样,看向湛月的眼神极度狂热,但在湛月的扫视下,又都保持着一抹卑微和拘谨。
而另一半,看向湛月的眼神则只是尊敬,除此之外,湛月还敏锐地从这些人眼中看出了一抹隐藏得极深的警惕。
真有意思。
湛月不再观察这支奇特的军队。
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这支军队……
多半是缝合起来的吧?
估计,这支军队中,只有一半甚至更少的人,才是真正的“影子”,而剩下的人,都是本来的“王部”。
这是太后的手笔?
湛月不急不慢地跟着刘安文。
如果他没猜错,这支军队,应该还会有第二个“主将”。
那个“主将”,将会是“影子”。
刘安文在一座与其他军帐毫无区别的军帐前站定。
湛月跟着站住。
“王上,请进。”
刘安文伸手,为湛月掀开帐帘。
湛月回头看了下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弗莱蒙特。
“弗莱蒙特,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弗莱蒙特瞪了眼湛月,表示抗议。
湛月读懂了他的眼神。
“反正你又听不懂炎国话,而且,这个军帐里不是没有别人吗?放心吧,这个‘将军’是站在‘湛王’——也就是我——这边的,是‘我’的人。”
弗莱蒙特眨眨眼,一双眸子中划过疑惑的神色。
啥玩意?他怎么没太听懂?怎么这支大炎军队的将军就成了湛月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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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文安排着自己的护卫带着弗莱蒙特去了一边,又关上帐帘,点上蜡烛,这才带着满脸的歉意,来到湛月面前。
“王上,微臣知道您有很多疑惑,请尽情问吧,微臣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湛月微微垂下眼帘。
他确实有很多疑问。
比如……
“你如何确认,我就是湛王?”
刘安文一怔,随后单膝下跪,拜倒在湛月跟前。
“王上的恩情,微臣不敢忘,如何能忘了王上?”
湛月眸光微闪。
“我记得,我在出手相助的时候,都有注意隐蔽身形。”
刘安文抬起头。
“王上的声音与那时一般无二,而当今的太后也亦给予臣您的画像,这般,微臣才认得出王上。”
太后,果然。
湛月心中了然。
他看着动不动就单膝跪下的刘安文,心中兀地升起一股烦闷,他不喜欢。
湛月压下心头的这股烦闷,继续问道。
“你为何做了这支‘影子军’的将军?军中是否有着如同你一般的人?这支军队陈列边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不过刘安文也不愧是当过文举人的人,他很快就条理清楚的回答道。
“王上不在京城,有所不知,太保、太傅之位空悬已有二十年有余,而京城的世家暗中亦是多有不臣,先帝突然驾崩,朝堂波诡云谲,太后无亲,陛下尚幼,无力制约权臣,故而,先帝驾崩尚未满一年,朝廷便多有逼宫。”
“为了帝位稳固,为了削弱朝廷权臣,太后密令‘影子’,广寻我等受王上恩惠之人,共五千人,合‘影子’四千人,陈军边境,对外称防止外国战事波及而为,实则欲以此举使您现身,统领我等。”
“而臣,在众位同行中,文韬尚可,武略较优,便做了这军队的主将。”
回答完之后,刘安文便静静垂着脑袋,等待着湛月继续发问。
湛月没有急着继续问问题。
实际上,他要了解的,已经在刘安文这番话中了。
京城的近状,军队的成分,“王部”的重燃……
这些信息在湛月心头盘旋,最终,指向一个最终的疑惑。
“我,统领大炎的军队,是为何事?又要做些什么?”
湛月盯着刘安文。
他的眼神变得极度严肃。
让一位前朝的异姓王掌握兵权,这是要释放什么信号?
稍有差池,这可就是让大炎江山动荡的祸事。
刘安文仰起脸,脸上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狂热。
“开疆扩土!”
他语速极快地解释起来。
“王上,您只需要带着我们,去开拓疆域,参与到外头正发生的战争中,这样就行了,朝廷鸽派是太后的人,鹰派几乎全是权臣,他们不会看着我们在外面连战连胜,获取利益的,他们一定会在看到甜头之后,要求也派自己的人加入战争。”
“王上!这对我们崇敬您之人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消息啊,朝廷斗争,‘湛王’您的名号才能再度在大炎的土地上飘扬!甚至——趁着这个机会,我们直接在外面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域,裂土分疆,称王做帝,又有何不行?”
“您能做到!您的英明神武,您的无上伟力……您和真龙围猎神明的时候,魏氏他们都还是只是您的士兵!”
刘安文陷入一种极度兴奋的情绪中。
湛月闭上眼,叹了口气。
真是个忠臣,也是个痴人。
因为一份恩情,便至死不渝地效忠于一个历史的幽灵,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接受过的“魏天子”士人教育,全心全意地为“湛王”考虑。
但。
“我不需要。”
湛月开口。
刘安文的兴奋戛然而止。
湛月睁开眼,一抹疲惫和倦怠流露而出。
“刘安文,我不需要这些,分裂出去,自己做皇帝?太狭隘了,太自私了。大炎是我和炎的心血,你却要我做这种行径?”
刘安文慌忙摆手。
“不,不是的王上,我们不是分裂国家啊,我们只是把自己打下来的,多出来的地盘划做基本盘,而后再谋划取代魏帝……”
湛月神色一厉,厉喝一声。
“够了!”
刘安文闭上嘴,神色变得惶恐起来。
“战争,非我所愿,内战,更不是我所愿。如果我想要成为大炎的主人,我有过无数的机会,但我都放下了。”
我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湛月,这个人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这片大地上,有着一位名为“湛月”的旅人,但没有一位名为“湛月”的统治者。
他经过,他见证,他插手,他赢得欢呼,亦或者为人唾弃——而后,他离开。
“所以,你,也最好不要打着这些想法。”
湛月做出警告。
他的神色变得冷漠恐怖起来,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味缭绕在刘安文身旁。
刘安文沉默许久,随后低下他的头颅。
“遵命,王上。”
沉重的气氛豁然开朗。
湛月脸色放松了少许,随后,他走到刘安文跟前。
他的手掌抚上刘安文的发丝。
“大炎,不能参战,京城之危局,我已得知,我会想办法去解决,你,还有受过我恩惠的人,都安心跟着‘影子’的人驻扎在此地,不允许私自动弹,明白了么?”
刘安文的脸被阴影笼罩着,他深深垂着脑袋,湛月看不见他的神色。
一道闷闷的声音传来。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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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月离开了。
他告别了弗莱蒙特,让弗莱蒙特回莱塔尼亚。
而后,他独自踏上了去京城的道路。
刘安文坐在军帐中央,闭着眼,抚摸着桌子上越发完善的地图。
王上……
王上乃是圣人,自然不会做那些不义之举。
他省的。
但他刘安文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被王上拯救人生的小文人而已。
“王上……魏氏埋没您的名声,肆意消磨您的功德,您可忍,臣不可忍。君辱臣死,如是而已。”
刘安文睁开眼。
“莱塔尼亚,高卢?乡巴佬,此间沃土,汝等何德以居之。”
他的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