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向夜幕中的一座宫殿。
那里住着刚从承恩公府接回来的嫡公主湛舒华。
“如果我没有穿进来,小枝的死就会被她利用,被世上那些庸人俗人挂在嘴边,变成攻歼你的一件武器。”
卫沉锋唔了一声:“怕是伤不到我。”
杜蔓枝不客气地嗤道:
“别人这么干是伤不着你一根毛,她就不一样了,天命之女啊,人家重生回来就是想过逆袭的人生,不先要了你的命,她怎么当女皇?”
卫沉锋:?!!
打交道这么多回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冷静自持的九千岁瞳孔激烈地震。
杜蔓枝本着给女主添堵就是让自己舒服的原则,把书里反派受挫的剧情挑挑拣拣地跟他说了。
看着这家伙表情变幻不定,她感觉……
一个字,爽!
原来给人剧透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
她总结道:“所以说,在打压主角这方面,我们是坚定的盟友。”
卫沉锋恍恍惚惚:“我,是反派?”
他反思了自己将近三十年的人生。
一半在边关苦学兵法和武艺,另一半在狗皇帝身边卧薪尝胆,当着让人唾骂的皇家走狗,培养属于他自己的人马。
要说落网的朝臣恨他,他能理解。
没想到,最嫌他碍事的,竟然是深宫里看似最与世无争的公主。
天命之女?
主角?
卫沉锋只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有点想笑。
“她想登基?”
“凭什么,是凭她在朝堂上只有承恩公府一个拥护者,还被她带累,凋零潦倒?”
“还是凭她十年来读的是启蒙书和唐诗宋词,学的是刺绣女红和打理宫务?”
“她是文能经史策论精通,还是武能马上定乾坤?”
卫沉锋觉得荒唐极了。
“即便她有通天的能耐,她又想怎么说服满朝文武,怎么盖过她那几个弟弟?”
“从古至今,只出过一位窃国复归还的则天皇后,她有哪一点配和则天皇后相提并论?”
“你说我们都活在一个话本里,那么这个话本的作者,未免太过猖狂!”
到后来,他竟生出些许怨愤。
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要被那个狗屁不通的家伙一支笔安排来去?
他偏要让狗皇帝亲口为祖父平反,偏要把湛家的江山把持在自己手中,让那老匹夫黄泉路上走得都不安心!
即便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他也要为祖父拿回卫家该得到的一切,为那些无辜被埋葬在雪里的将士们讨个说法。
他站在楼阁之上,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乘风欲上九重天的鹰,撕破了温和的表象,露出坚硬桀骜的骨骼。
“我不服。”卫沉锋垂眸看她。
“如果那是我的结局,我今夜就去手刃了她,看看所谓的天命之女会不会流血,血流光了会不会咽气。”
话音未落,云层里劈出一道巨大的电刃,直指紫禁城。
他的黑色大氅突然断开了束绳,被狂风不知带往何方。
修长的身材平日里称得上伟岸,天威之下,只显得单薄。
凡人的渺小在此刻显示得淋漓尽致。
杜蔓枝默默抱着剑起身,与他并肩遥望雷霆,心情却是出奇的平静,带些调笑的口吻。
“你看,它发怒了。”
卫沉锋浓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紫色电蛇,一条一条,都压不住他的怒火。
他自己或许没注意到,旁观者的杜蔓枝看得一清二楚,从他心脏部位窜出浓密的黑色能量流,就像在他身上开了一朵绚烂无比的罪恶之花。
杜蔓枝慢悠悠地眨了眨眼。
反派觉醒了。
原着作者会不会知道呢?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虚张声势的雷霆,看见一个难辨面容的女生。
又或者是个男生?她也不知道,但她知道那人一定在着急地打开文档,检查,看清楚发生变化的是哪些内容。
再想想有没有办法补救,把剧情拉回原有的路子上。
她眼见笔走龙蛇,无数文字被赋予规则的力量,试图裹挟他们,让他们按照作者的意志去说,去做。
然而她是一个外来者,这本书的规则束缚不了她。
至于书里的九千岁,哦,他也不是普通人啊。
白婆婆不是说了么,他是她的宿世姻缘。
前生他如果是酆都山的一块石头,也许她就是每天做功课的路上经过这块石头的青宫仙娥?最近她总是做类似的梦。
“幸好是你。”杜蔓枝由衷地说。
卫沉锋侧目:“为什么?”
“因为是你,因为你在宁飞鸾面前出手帮我,因为你身上的东西在保护你。”
杜蔓枝指引他去看云层里那双忙着敲敲打打的手。
“她想让你回归正轨,但是,做不到了。”
卫沉锋面无表情,右手从心口奋力撕下黑色能量,一段又一段,似乎没有尽头。
他觉得大约够用了。
就把它们揉成一支长矛。
矛头直指云间那双虚幻的巨手。
杜蔓枝微微一笑:“需要帮忙吗?”
“我们,难道不是盟友吗?”卫沉锋挑眉。
“当然是。”
她的柔荑轻而坚定地覆盖在他手背上。
这些天来积攒下来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化作一把天青色长弓。
张弓。
调整角度。
乌黑长矛无声地撕开夜幕。
他们仿佛听见一声娇软的惊叫。
还有连续不断的碎裂声。
“那是什么?”卫沉锋疑惑。
杜蔓枝无辜地摊手:“你书写文字用的是纸和笔,那边用的是电脑,有机会我请你听听电脑屏幕碎掉的声音。”
卫沉锋唇角缓缓抬高,他欣喜于雷霆顿消,云开月满,那一击用掉的能量大概够给伏听剑充能几百次,但他一点也不心疼。
这是第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把握自己命运的感觉,这样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