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到祠堂,太叔公翻来覆去就只说,哪一房不满意去找何贵生,谁做的事谁担着。前一句还好,后一句……
各房头都是一房里德高望重那个。德行什么的,也要看依什么标准。但至少都是不痴不聋,自己这一房里的事,微查秋毫之余,知变通能通融。
禾秆盖珍珠虽有之,但大多花被盖鸡笼。里头的污糟事,不足为外人道。
刚开始还有房头揪着房里的子弟来闹,一来二去,人是暂时走了。但要他们真的拿出粮来,各个还观望着,毕竟,何家有八房呢。
最后,都只瞧着还未出面的玉字房。
若说治家严谨,那自然是玉字房。虽不及贵字房那般出过举人,可前朝也出过探花。直到今日,族学都还握在玉字房房头何玉持手里。
入了族学吃住都包了,成绩优异每月还有奖赏。所以何氏族里家家都愿意把孩子送族学,不仅多了读书这条出路,还能省不少花销。
可这也意味着族学是个不停往里添钱的无底洞。族里每年是往里面添钱,可哪儿够呢!玉字房爱拿着,谁也不眼红不多话。
眼看着立冬了,宴请迫在眉睫。何氏族里的储粮后头还牵连着好多事,何贵生心知肚明。
他想了想,拿出早就备好的东西,让富贵带着去送给了玉字房的房头何玉持。
富贵进何玉持书房的时候,何玉持正抱着小孙子教认字。富贵进去深揖见礼,却迟迟不见何玉持发话,便只好继续揖着。
直到何玉持手把着手,让孙子写完了一个“孝”字,方才抬起头,略带惊讶地说:
“富贵多早晚来的?贵生可好?”
认真算起来,何玉持算是何贵生的堂兄。
“谢老爷惦记,我家老爷挺好。”富贵总算能微微直起近乎僵硬的上身。
说完,再低头躬身,恭敬得不能再恭敬地上前两步,将东西放在何玉持的书桌上,随即小心翼翼退开几步。
何家虽大,但做到富贵这样的,各房房头的脾气一定都得晓得。在这位玉字房房头跟前,一定要恭敬,要当祠堂里的太叔公们那般供着,事就好办得多。
何玉持指着面前这个家常包袱,问:“是什么东西?”
“我家老爷说兄长主持族学辛苦,让我给带了些茶叶过来。”富贵再次毕恭毕敬地答。
何玉持将小孙子交给门外的嬷嬷,自己回转过来,看了眼富贵,略一彳亍,吩咐了句:
“行,我收到了,你回吧。”
富贵并不多话,躬了再躬,揖了又揖,方才退出去。
何玉持缓缓打开茶盒,里面不过是用纸包着的白鹤茶。
看得他眼皮直跳!白鹤茶产自羁縻州。
茶叶盖着的纸上似乎有字,他用手拨了拨,看清楚后,心底一片冰凉。
何玉持坐着几乎成了石像,直到外头又想起小孙子的笑声。他动了动胳膊,慢慢拿起张纸,才写了个几个字,又团成一团扔了。再拿,再写……
反复几次,终于放下笔,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抬脚出门,往何贵生家走去。
何玉持出门都忘了将书房门关上。院子里的小孙子挣脱了嬷嬷的手,动作极迅速且准确地入了书房。嬷嬷不敢跟进来,老爷书房她们可不能进。
小孙子想去拿桌上的笔,不小心打翻了那盒茶,里面的纸也随之飘下。
纸上有个像是画了个站着的人,手里握着根棍子,穿衣发饰都很奇特。小孙子觉着好玩,捡起来朝嬷嬷挥动,急得嬷嬷连声叫他放下。
好歹拿糖将他哄了出来,那张人像的纸被随手扔在地上。嬷嬷不敢进,转身将门关严,赶紧去叫老爷的小厮来收拾。
他们都不知道这人像其实是羁縻州土司法令上的,由何贵生从当给当铺的一张买卖合同上录下来。
【1】黐线:神经病
【2】冚家铲:全家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