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人头攒动,遥遥距离,相柳与她对望着。相柳用尽全力去甄别她的表情,有惊惧、有痛苦,还好,没有恨意。
相柳拍了拍毛球,近乎悠然地离开了。相柳的目标从来都是丰隆,所以,玱玹只是身染了丰隆的鲜血,所以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却并无任何损伤。
相柳离开,小夭确认了玱玹安好,才开始后怕,又听玱玹说,“几百年,无数情报,却没有一个字眼提过他箭术如此高超。”小夭身体止不住发抖,也不知是因为担心玱玹,还是因为自己隐瞒了多年相柳的箭术,她比谁都清楚,但她却对谁都没提过半个字。
又听玱玹接着说,“相柳应该埋伏了许久,这般隐忍等待,一直到我们踏入府门最心神松懈时,才射出致命的一箭,这份心性与对敌人心思的窥探拿捏,他去做杀手,也会是不可多得的好手。”小夭更觉得心中发闷,相柳是杀手,这件事他也从未对自己隐瞒,但为了保护他,小夭从没说漏过哪怕半个字。
很快,军医说丰隆中了剧毒,脉息不稳神魂丧失,玱玹皱眉,“丰隆水火双修,他灵力不至于连一点毒都扛不住,相柳又是从何处弄来如此剧毒?”
只有小夭知道,多少年里,自己制作了无数稀奇古怪的毒药,让相柳的血液也终于成了世间最奇诡难解的毒,可这一切的一切,她从前没有说过,今后,似乎也不需要说了。
相柳笃定丰隆必死,从今以后,想杀害小夭的那个女人将孤立无援,她再也不会有机会伤害相柳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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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被丰隆的死搅得心中有愧,她开始想,若不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隐瞒相柳的这些事,是否就不会有人因此而死,但若时光倒回……就算时光倒回,她也恐怕不会将相柳的任何秘密宣之于口。一切依然会和过去一样地发生,有人受伤,有人会死,而相柳……
一开始,小夭希望自己不要想起那个人,她应该继续假装与那个人并不相熟,然后在无人知道的时候,一个人备受煎熬。所以她跟在玱玹身边,一是希望玱玹不必一边替代大将军的职位梳理军务,一边还担心着自己的安危,所以她就待在玱玹一抬头便能看见的地方。
但不知是不是蛊虫作祟,将小夭内心的焦灼也一并传递给了相柳,丰隆死后的那一夜,相柳频繁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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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丰隆刚刚死去时,相柳居然领了一小队人马返回,大喊着大将军已死的消息,一路杀了进来,搞得营中兵将半信半疑也无心恋战。相柳是骑着毛球一路杀进了离小夭很近的那个院子,无数侍卫护着玱玹,也就隔开了二人,小夭觉得他远远地看了自己好一会儿,忽然毛球激烈地扑腾翅膀,发出一种召唤同伴的叫声,小夭忍不住抬头,毛球歪着脑袋,似乎好奇为什么她不跟着相柳,反而黏着那个爱嗑瓜子的轩?
毛球在屋外盘旋着,不时引颈示意小夭快过来,主人在这里呢,小夭看懂了毛球的意思,但轩辕的侍卫却是被这金冠白雕吓死了,纷纷做出抗击的准备,只待毛球靠近就要出手。
毛球几次示意,小夭却不为所动,所以毛球回头看了眼背上的主人,一副奇怪的模样,似乎在问,“为什么那个讨厌鬼不同我们在一起?我们才是伙伴!”相柳只是轻轻摸了摸毛球的脑袋,便驱策它盘旋飞远。
第二次,是相柳居然带了十余人的冲锋队,杀了一个回马枪。这次他没带毛球来,十余个黑衣的义军战士里,他一身素白尤为扎眼,他们一路摸进存放粮草的地方,点燃了一大车的粮草,很有些火烧连营的架势,火光熊熊里,玱玹站在院门上看过去,相柳已经以灵力飞在半空中,衣袂于夜风中款摆,他与小夭依然那么对望着,目光似是有话要说,无数轩辕将士杀红了眼地朝着空中乱射,小夭不敢吭声,但双手在体侧揪紧,或许相柳看出了她的煎熬,又掩护着地面十余战士,翩然离去。
第三次,是深夜时分,玱玹终于忙碌完,舍不得小夭离开,抓着她一片衣角,想合眼,但相柳居然又出现了,他淡淡地瞥见院里的一男一女,喉头有些发紧,又想那黑帝果然是命好的,他其实知道很多事,背后也做了很多事,有些事是为了保护小夭,有些事又何尝不是困住小夭?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可以那么近地揪住她一片衣角,相柳握了握拳头,拳心空空如也。
相柳以灵力幻化出一阵飞鸦,铺天盖地席卷玱玹所处的这一处院落,惊得侍从们从黑暗的各种角落涌了出来,再被他的灵力激得倒了一地。
小夭从始至终都是醒着的,在飞鸦阵阵掠过窗棂时,她就睁开了眼睛,她知道相柳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他一而再地来,究竟还要怎样?丰隆已经死了,莫非他一定要取了玱玹的命才肯罢休?
相柳隔着窗棂,与小夭对视,只觉得不过几个时辰,她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他想提醒她,远离任何人的控制,活出自己的模样,但却又不知这句话该从何说起,玱玹起来了,将小夭护在怀里,往院子外看。
远远的营地上响起毛球的鸣叫声,两军对战之时,相柳其实并没有太多私人的时间,他又看了一眼小夭,扭头迅速地飞远了。
只留下小夭在玱玹怀抱里费解,相柳为什么几次来去,只是为了烧掉粮草和霍乱军心?那他第三次隔着窗棂的对视又是什么意思?与其独自猜测,不如主动找他问个明白!
但这一次,小夭猜不出的原因,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理由——相柳没有任何目的,他只是想要多看一眼心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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