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送走了师兄之后，肖尧这边刚想和张真源再就着刚刚的那位寄生虫妄想症的病人说两句的时候，下一秒钟，门诊室的大门就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一个目测年纪应该是在18~19岁左右，应该是刚刚成年没几天的女生走了进来，女生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决，但是随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很是仿佛壮士断腕一般，咬着牙关走了进来，颇有一种像是要赴死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成年了吗？今年多大了？”

肖尧看着对方明显较小的脸蛋，皱了皱眉头，主动开口询问道。

主要是他也没有办法确定对方的年纪，目测肯定是在17~19岁这个年龄阶段的，应该不是到20岁左右，然后看对方的风格装扮，应该不是一个大学生，反而更像是……上班族？？就是没有大学生那种青春活泼青春肆意的感觉，反而是浑身上下充满了班味，就是提不起劲儿，懒洋洋的整个人的那种感觉。

“那个……”

“我姓毛，毛丹丹，今天……我上个月才刚刚18岁。”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你觉得我是个白眼狼吗？？”

毛丹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接了当的问道。

？

？？

肖尧骤然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当下便猛的一愣。

啥？

白眼狼？？

这是被家里人骂了吗？

“就是……”

“我是家里的老二，上面有个大姐，我大姐比我大三岁，今年上大二，我下面有一个小弟，比我小6岁，现在好像是上初中吧，我不太确定，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家里那边联系过了，更没有问过我弟弟的情况。”

毛丹丹幽幽的开口说道，似乎也看出了肖尧那一瞬之间脸上出现的愕然表情。

“人家都说一个家庭之中就属老二是最倒霉的，因为老大作为这个家庭之中最早诞生的孩子，享受了从老到小无处不爱的关爱和照顾，而老小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也同样可以享受很多很多的优待，甚至于当姐姐的必须要让着弟弟，这是每一个家庭都会说的话，当大的必须要让小的才可以，很多小的犯错，家长都会不管事情的真相，劈头盖脸的就把大的一顿臭骂，而在老大和老小之间夹着的就是老二了，老二就属于爹不管娘不问的尴尬地位。”

“我不知道网上是不是把这种事情当成一个段子来讲述的，但我只知道这个段子出现在了我的身上，而且确实。是这个样子的，从小到大在这个家里头，我基本上就属于一个透明的人物，我大姐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很好，而且说话也很软，就是属于在外头能给家长争面子的那一种类型，学习成绩一直保持着班级前10的排名，而且长得个子也很高，然后也不胖。”

“我弟弟的话……我弟弟出生的那一年我才6岁还是7岁的年纪，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我弟从出生的时候就因为性别的原因，不管是我爸还是我妈都挺高兴的，甚至是我妈当时还哭来的，说是他连生了两朵小金花，终于出现了一个大儿子了，现在自己的腰板子也终于可以挺直了，我奶还夸我妈是他们家的大功臣来的，本来那段时间我妈和我爸老吵架，但是自从我弟出生了之后，我爸就和我妈再也没吵架了，每天哼哧瘪肚子就忙着干活，说是要给自家的儿子攒彩礼，攒房子的钱，我爷爷更是，本来就是退休的老电工了，结果后来我弟出生之后赶紧的哼哧瘪肚子又去找班上了，私底下接了一些活，每个月也能挣不少钱，再加上养老金啥的，也是每天笑呵呵的说是要给我弟弟攒家产，至于我家的家产，我记得我妈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好像是初二的时候吧，初二那年的暑假明确的在我们家大床上和我说过，到时候我们家我能继承的就只有那一个黄金手镯，好像还不到几十克吧，除了这个手镯之外，房子就是我爸妈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要给我弟弟的，家里的财产是要给我姐姐的。”

“小的时候肯定是不愿意的呀，我，而且家里人我妈他们因为姐姐学习成绩特别好，所以不管是出门在外头还是家庭聚会啥的，他们最喜欢宣扬的就是姐姐的成绩了，每回姐姐过生日的时候都能有一个两层的大蛋糕吃，我每回看的都挺羡慕的，而且每回收到姐姐成绩的时候，都必须要提到我这个当妹妹的成绩，因为我和我姐可以说是完全两个相反的典型了，我姐就是又乖又懂事，学习成绩还好，我就是又不听话又调皮捣蛋，学习成绩还差的那一种，我姐考上了我们市里的重点高中，然后我连高中都没考上。”

毛丹丹说到这一些的时候，语气有些飘飘忽忽的，眼神也同样如此，仿佛是在回忆着过去，也仿佛是在回忆着其他人不属于自己的过去，就仿佛过去的这一切……就已经过去了，和现在的自己没有一丁点的关系，肖尧甚至注意到毛丹丹的双眼之中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点的……麻木感。

“后来呀……后来我是忘记什么事情了，反正就是我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因为家里人总是忽视我，然后对于我提出来的要求通常就是不满足，我姐可以买一双600块钱的鞋，就只配买一双100块钱的鞋，还要被我妈嘲讽一顿，说是学习成绩也不好，一天到晚的光想着打扮自己了，胖乎乎的也不减肥，打扮有什么用啊，又不好看，可是我记得我的鞋明明是穿个好几年都不换的那种，明明我姐姐的鞋才是一个季度一换，他的鞋从来没有穿烂过，也从来没有穿脏过，和我弟弟一样，他们的衣服和鞋袜子啥的都由我妈来洗，但是我的就基本上都是我自己刷鞋，衣服的话我妈也会洗，一家人衣服的时候顺手给洗了，但是老说我燥害的埋汰没有我姐干净什么的。”

毛丹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的露出了一抹苦笑，但是很快的这一抹苦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仿佛根本就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的淡漠语气继续说道。

“本来吧，后来我也就不指望他们了，反正……失望失的也挺多的吧，他们一家四口可以一起出去玩儿，周六周日的时候，但是我当时不在家，他们已经完全忘记我了，他们就高高兴兴出去玩了，甚至连钥匙都没给我留下来，害得我去我姥姥家凑合的一天，我姥还住在我舅舅家里，我舅妈也不是什么好商量好说话的人，虽然就住一天，但是也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寄人篱下的感觉，后来尤其是中考失利之后，我没考上高中，我妈我爸就是彻底的直接撒手就不管了，一天到晚的，除了天天在家里骂我之外，也就没别的什么事情干了，所以后来我一气之下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就拿着自己当年拿的2000块钱的压岁钱的红包就一路。南下出来打工来了。”

“我之前有过我姐不用的一款旧手机，那个手机是我姐花了好多钱，让我妈给他买的拍照手机，说是什么可以自动拍上去就可以美颜啥的，我也没搞懂，反正那个手机特别卡，后来我姐就不用了，就给我了，说起来也好笑，家里头我爸我妈我姐我弟都可以用新手机，就只有我不能，就和家里头所有人都能穿衣服，就只有我必须要捡姐姐剩下来的衣服一样。”

毛丹丹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随后又继续说道。

“我当时拿着那个超级卡的手机上网，特意查过工厂的信息，好多人都说里面工作都会让人丧失斗志，然后让人失去一辈子的努力，但是我却不这么觉得的，哪怕就只是说是宿舍那么一张小床，我也觉得挺好的，至少活得比较自在，自己挣钱自己花不是挺好的吗！”

“结果就是这两年好不容易生活逐渐变好了以后我自己从宿舍里搬了出来，也不再打工了，好不容易咬咬牙攒了个钱，然后呢，可能是我爸我妈，也或许是我弟上初中了，所以要在外面住校的时间或者是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太长了，我姐也离家了，上大学了，所以家里头终于变得空落落了，就想起来了我这个老二了？前两年就开始给我打电话联系我，经常就是他们给我发几十条消息，我可能回个一两条，或者是干脆看了以后也不回，因为实在是烦得厉害，每回本来高高兴兴的，然后突然接到他们的消息就觉得特别痛苦情绪就一下子会跌入谷底的那种感觉，我不知道你理解不理解，反正我觉得我说的还是挺明白的吧……”

毛丹丹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微微一顿，随后摇了摇头后继续说道。

“刚开始吧，我想了想后我也给他们打了500块钱回去，我说是每个月给他们打500块钱就得了，就当我提前给他们养老了，甭管他们对我怎么样，但是至少他们把我生出来的对不对，没把我当时掐死就已经不错了，然后我妈就觉得我是要不然就是嫌弃我打钱打的少了，要不然就是觉得我在外头打工丢他的脸了让我回去，说是不行就给我找个男朋友，然后赶紧的待在家里做家庭主妇也行，反正我是不乐意回去的，所以我每回跟我妈接完这个电话之后都会大吵一架，甚至有几回还说是要想跟他们断绝关系，然后我妈他们就骂我是白眼狼，其实我个人心里头是……挺无所谓的，但是总觉得还是有点伤心，就觉得……”

毛丹丹抿住了嘴角，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有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的麻木不仁了，就是不管家里人说出什么样的话，不管家里人做出什么样的事儿，他都已经能够完全的接受，并且彻底的将他们忽略掉，完全将两个人的世界隔离在外，但是现在……

可能是确实是一些小时候的记忆涌上心头，也可能是确实是在替小时候的自己发出悲鸣，如果不是他忽然察觉到的话，甚至都快哭出来了……

白眼狼啊！

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像白眼狼吗？

可是……

他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想一想就觉得一望无际的黑暗，觉得回去以后就会窒息死的。

现在看到家里人打的电话或者是发的消息，就特别特别的烦躁，就仿佛好好的生活突然被人打断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