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风雪渐息,封禅圣驾一路逶迤,入了济州境内。
这一路,每隔一里设一个云帐,内有炭火,热汤与醇茶相待,供众人暖手热身,比起其它州县沿路些个华而不实的绸缎路障,更让人心生暖意,所费也更为节省。及到了歇脚处,领头的驿官将圣上一行领入了五进的高宅大院中,飞檐高梁,甚是宽旷,油漆与一旁的厢房皆是崭新,比起那翻修过的驿站,自是好了太多。
高力士偷偷瞥了一眼圣上的脸色,却是愁眉深锁,面色阴郁。
他心里暗暗叫一声不好,前面相州刚刚因所费甚高而被圣上申饬,这里济州又建了如此华屋,可不是火上浇油嘛!
李隆基一肚子火没地方出,厉声道:“唤裴耀卿来!”
不多时,裴耀卿一脸坦然地入了厅中,拜见了圣上。
说起来,裴耀卿的嫡亲姐姐在李隆基未登基时便嫁入王府做了侧妃,如今虽已仙逝,但他到底与圣上相识于微时,更为亲厚一些。
李隆基环视了一周,用手叩了叩案几,恨铁不成钢道:“裴七郎!你让朕说你什么好!相州知府被贬所为何事,你竟不知? 如今在这风口上,你又闹出更大的阵势来,你这官,还想不想再当了?!”
裴耀卿不慌不忙,拱手道:“圣上容禀!此处虽高屋华堂,却未曾征用当地徭役,亦未曾花费州上库银!”
他抬头看李隆基略略吃惊的眼神,不由得意道:“此处,本是当地大姓徐氏的宗祠,世代商贾,家财颇丰,早早就筹集了一笔费用于翻建;下官不过是与他们商议,让他们赶了赶工,提前一月完成, 以备接驾之用!日后,这加建的厢房亦可作为徐氏的家塾,招收这方圆数百里的学子们就学,为我大唐培养出栋梁之才!”
这一番话,听得李隆基眉头终于松开,甚至嘴角竟有了一丝笑意。
他用手指了指裴耀卿:“你呀你,倒是把当年打双陆的聪明劲,用到这里了!“
他又顿了顿:“这事,一举两得,办得妙!“
裴耀卿甚是磊落,笑道:”圣上折煞下官了!这好主意,却不是下官想出来的,而是两年前贬到这里任司仓参军的状元郎,太原王摩诘!“
“噢?“ 圣上轻轻哼了一声。
裴耀卿爱才甚切,又将他的《议税疏》夸赞了一番,呈给了圣上。
李隆基不置可否地放到了一边,却召见了徐氏的族长,不仅亲手为他们宗祠写了匾额,更考虑他们世代商贾却兴建家学,造福百姓,特地为徐氏在国子监的贡监中预留了一个名额,沿袭三代。徐氏一族无限感佩,在这宗祠中为圣上立了长生牌位,数百年香火不断。
这是后话,且不提。
裴耀卿见圣上对王摩诘如此冷淡,心下怅然。回到府衙中,见王维仍是一脸从容,荣辱不惊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惜才之心更甚。
是夜,李隆基翻阅完了这本《议税疏》,略一沉吟,唤来了高力士:“去,再派人打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