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汇商内部舆论陷入空前高峰,就连清洁大妈休息时讨论的关键词都是“高层重组”“樊行和唐处谁会上位”“唐处不到三十啊,这次至少副行,太厉害了”。
范琳琅唤他:“一鸣。”
这几天,唐漾很本分地坐着属于自己的双倍工作。
他眼底闪过一抹阴毒:“我会尽量多说点,反正九江已经黑透,魏长秋死无对证。”
这几天,蒋时延每天晚上给漾漾写怀孕日记,写着写着都忍不住摔笔。漾漾腰围以毫米为单位膨得越来越大,她体重却越来越轻。
监狱探视电话有监听,但每天那么多人流量,甘一鸣并不觉得狱警会闲来无事挨个听。
汇商那点逼事蒋时延当然清楚,他一方面气汇商他妈那么大一个银行找不到其他人了吗,一方面也知道是漾漾优秀,这对漾漾来说可能是个很好的跳板和机会。
他道:“你对于汇商和九江的高层来说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他们牵扯再多都不会在意你,”甘一鸣说,“等九江事情一过,你马上辞职,先去摩洛哥,我这边会揭发魏长秋戴罪立功。”
蒋小狗还不到四个月,唐漾好几个晚上都是八点多才打电话让他接她回家,到家后,她在楼下刨两口饭又匆匆到书房办公。
甘一鸣认同并再次安抚她的不安。
蒋时延不放心她又不敢打扰她,便团在书房边上的小沙发里轻声敲电脑。
范琳琅点头:“前两个月陆陆续续都办好了,但有一家要这个月月中才过完户,我想实在来不及就算了,毕竟我们这边比较重要。”
他好几次听到她键盘声响着响着就没了,探头一看,漾漾果然累得趴在书桌上直接睡着了。
甘一鸣:“我们前几年放在你奶奶名下的几套房产和十来个商铺卖了吗?”
最让蒋时延气的,是漾漾懂事。她知道要为蒋小狗考虑,所以她白天两顿、尤其早上都吃得很多。
范琳琅点头。
偶尔蒋时延把宵夜端上来,盘子磕在书桌上的轻微声响吵醒她,她便揉揉眼睛抱他。
甘一鸣收回思绪,看向范琳琅又是温情:“所以瑞士银行那边的钱处理好了吗?”
蒋时延问:“累吗?”
监察委只约谈党员和一定层级的官员,范琳琅被约谈后到处张扬一方面有才晋升的炫耀,一方面带着进大观园的小市民气,既有掩饰作用,又符合甘一鸣太了解的、范琳琅式的狭隘。
她点点头:“有一点。”然后抱着碗喝她不喜欢但很营养的羹。
甘一鸣相对冷静:“监察委约谈后一般会有一个周的监听监控和同事回访,你这样比较安全。”
唐漾大口大口喝,本就巴掌大的脸快要被碗遮完。
“嗯,”范琳琅应得很轻,“那样到处说真的有用吗,秦月对我的意见好像很大,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们,毕竟她在信审处待了这么久,”范琳琅停了几秒,似是难过地望着里面,“一鸣,我有些怕。”
蒋时延轻轻抚她的发,听她细软的吞咽声,一颗心拧毛巾般疼成一团。
“你,还好吗?”甘一鸣迟疑。
所幸樊行长在a市分行待过,他和周自省、唐漾都熟。
直到狱警过来催促,范琳琅才恍醒般虚擦一下眼睛,坐下来。
两周过去,汇商a市分行剩下三个副行位置也从其他城市陆续调来替补,职位如齿轮般进行磨合。
其他窗口响起话音,范琳琅定定注视着甘一鸣,他明显瘦了一圈,颧骨变高不少,他也在看自己……
a市分行同事们又开始在背后议论“为什么唐处没上?”“唐漾非议多,但她办事效率和能力没得说,学历水平都在线,这次没升上去好可惜”……
她精心打扮过,丝巾系成了一个漂亮的结。
大家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单纯诧异,总的来说,除开前任行长们还未开庭审判,汇商的一切好似也在重新迈入正轨。
甘一鸣在指引下走到最边上,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外面的范琳琅。
八月下旬,处暑。
二十来个窗口一字排开,每个窗口间隔有一块形同虚设的隔板。
除了在日历日期底下用红色标显,这天和以前其他日子好像也没别的不同。
狱警每隔十五分钟吹一次口哨,上一批打电话的人被吆喝着退场,下一批有序进去。
同事们挤着摇摇晃晃的地铁或者堵波高峰来上班,疲困地过完上午,中午点外卖,玩手机。唐漾得闲的时间比之前稍微多一点。
与此同时,a市南区监狱,一百来号犯人排在休息厅等待半个月一次的亲友探访。
一休旗下有个三行情话营销号,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发布内容。网友们以为营销号是营销号,唐漾看到最后一张“点赞+关注”字样上配的家里小漾熊图片,明白这是蒋时延给她的小惊喜。
唐漾不算一个有大抱负的人,只是真相搁在了手上,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把它推向该去的地方……
蒋时延不说,她就装不知道。
她望着范琳琅闪车灯转弯汇入车流,无比平静地拨通监察委的电话,报了时间地点,几声“嗯”后挂断。
营销号以前发的贴心又浪漫,大概“处暑”这节气比较燥,今天就八个字——
唐漾着无袖黑色衬裙,端着杯牛奶,身段袅娜地站在办公室窗边。
想你。
酷夏上午日照充足,光线覆在大厦棱角上折出白光。
想你。
五分钟后,范琳琅从汇商大楼匆匆走向停车坝,开车锁,点火。
好了,没了。
唐漾猜到范琳琅要去哪,但没露在脸上。
唐漾盯着屏幕看一会儿,“噗嗤”笑出声。
范琳琅目光落在唐漾小腹上,有一瞬的不自然:“我有事去秘书处请个假。”
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一边拎起车钥匙朝外走,一边给蒋时延打电话,嗓音细细软软的:“你今天好敷衍噢。”
两人打个照面,唐漾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神色。
电话那头,蒋时延挺高兴地“哇”一声:“我终于引起唐处长的注意了吗!你果然还是爱清纯小白脸不爱妖艳贱货!”
唐漾进信审处,正好撞见范琳琅出去。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唐漾忍俊不禁,“你在办公室吗?我过来找你。”
她总觉得周自省有些地方和以往不同,但又说不上来。
她走到楼梯口,按下电梯按钮。
唐漾迟疑片刻,轻轻颔首:“嗯。”
蒋时延“嗨呀”一声:“很不巧,”他声线含笑,带着一副终于是我忙了的得意,“我准备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周自省笑着挥挥手:“下去吧。”
虽然还没婚礼也没领证,但唐漾和蒋时延已经到了老夫老妻的模式。
唐漾唇动了动,却组织不好语言。
唐漾听到这话,很自然地认为他要去见大客户,她一边嗔他“骚里骚气收一收”,一边再按一下电梯摁灭下行指令。
周自省满目和蔼:“我和我太太没孕过小孩,也不能给你传授这方面的经验,反正你按照自己的规划来,该来的都会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但你自己各方面注意一点。”
电梯数字还是在朝上走。
唐漾脚步顿住,略微诧异地抬头看他。
蒋时延嘚瑟:“你今天上午下午都没会,我猜你已经站在电梯口准备来找我。”
唐漾以为他又会说影响晋升一类,脸上关切褪却,正想打个招呼离开,便听到周自省的声音从桌后传来:“你和蒋时延都老大不小了,是该要个孩子了。”
“我像是那么急的人?”唐漾轻哼一个笑音,“不瞒您说,我也就给您打个电话,如果您方便,我可能才会犹豫三秒找找车钥匙然后再慢吞吞起身——”
周自省摆手,想到什么,他问:“听说你怀孕了?”
“叮咚”,电梯到。
唐漾也没有马上走,她和周自省对视片刻,皱眉:“周行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唐漾站在电梯旁还没走,听到声音她下意识抬头,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地撞见蒋时延两手拎满东西站在电梯里,他满眸温柔地凝视她,薄唇旁微翘的弧度好似在叽里呱啦:说好的在办公室呢?说好的慢吞吞呢?我就知道!
他以往喜欢给唐漾叨叨很多长辈意见,这次却没有,他只是在唐漾的复职申请上签字,望着唐漾笑,他抬头纹很深,笑容里含着类似欣慰的情绪。
谎言当面被戳穿,唐漾耳尖红红的,第一反应是转身遁走。
十来天没见,周自省看上去苍老许多。
蒋时延快步从电梯下来,就着拎东西的时候把她揽在怀里:“还真是个小骗子!”
汇商高层们虽在接受调查,但职位还在。
“骗你妹。”唐漾轻手搡他。
八月初,唐漾假期结束回汇商复职。
“亚男在英国,好啦好啦。”蒋时延越看漾漾越可爱,偏头亲亲她热烫的耳廓,拥着她进了信审处。
七月底,唐漾写好关于九江和汇商过往记录的分析报告,整整29页,她打印出来,给监察委和周默各寄一份。
唐漾细弱“嗯”一声,微垂头,脸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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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审处的同事和蒋时延早已熟识,见蒋总拎着东西进来,毫不客气地围上去接过东西。
唐漾一向讨厌被利用或者被威胁,奇怪的是,她不介意自己成为周默为了动范琳琅而借过去的那把刀。
几分需要唐漾处理的文件他们也没急着送进去,人家小两口午休好不容易说说话,他们得成人之美。
如果说,一开始,唐漾对范琳琅的态度是初出象牙塔学生对办公室熟手的欣赏,甚至唐漾还拿范琳琅当过字面意义的朋友,那么后来,生态王国事件后,听周默说起徐姗姗后,蒋时延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心生同情后,唐漾明白,周默不可能放过范琳琅。
同事们吃零食的吃零食,开黑的开黑,唐漾没关办公室门,蒋时延坐在会客的小沙发上,唐漾靠在蒋时延怀里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蒋时延让她靠着自己睡会儿。
唐漾扯扯唇角,眸里却没有笑意。
窗外空调挂机嗡鸣,知了聒噪,信审处内氛围融洽,有谈笑亦有温馨。
默了半晌,她才颇有深意道:“大概……”
一个重磅消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宛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登时激起千层浪花!
听到秦月这话,唐漾脸上表情徐徐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