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中，一抬挂满铃铛的轿辇自血雾中浮现。

八个戴着半哭半笑鬼面具的轿夫抬着轿，他们步子虚浮，如踩在空气中般。

行走间，薄雾渺渺，铃音阵阵。

若无视那八个鬼面抬轿人的话，这场景倒像是谪仙莅临，令人忍不住想跪地膜拜。

雾气在轿辇停下之际骤然消退，像有张无形的大嘴将雾气尽数吞去。

抬轿人稳稳放下轿辇，突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他们的面具像沾染了什么邪祟般，无端淌出血泪，似是在为满地残魂碎尸哭诉。

如此诡异的阵仗令元盛大为震惊，心中惴惴，不由想起屠杀西临那日的情形。

那些人好像就是这样的不甘，满腹委屈，倾诉无门。

再看轿辇中那人的脸，与被伪装成殉情自缢的姬衡，戏台上被当众处死的尹皇后皆有相似之处。

他是谁？西临皇室不是死绝了吗？！

心神震荡间，元盛下意识看向方全。

怎料方全竟比他还激动，竟直接冲了出去。

“方衍呢？！我问你方衍呢？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

连轿子的边都没挨着，方全就被两个抬轿人拦了下来。

半哭半笑的鬼面在他瞳孔中放大，像是在嘲笑他的明知故问自欺欺人。

方衍迟迟无音讯，他早该知道。

只是他没想到姬笙如此心狠手辣，竟真对他那傻儿子动手。

姬笙此人太过可怕，跟他那仁厚的父皇完全不一样。

方全终于开始害怕，他到底培养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似是觉得这样的方全极为有趣。

姬笙神色淡淡，用一种很随意的口吻，对方全说：

"你想知道方衍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这句，守在暗处的姜无眸光中露出了一丝不忍。

方衍那傻子该想不到自己的死讯也能成为姬笙手里的刀吧。

罢了，就那傻子，就算姬笙说要颗心，他都能毫不犹豫的活剖了自己。

另一边，方全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般死死捂住了耳朵。

他不想知道答案，他有预感，那并非他能承受之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绝不能倒在这里！

可姬笙竟开了口，自不会轻易罢休。

他用一种极为悲悯的眼神看着方全，薄唇缓动。

"他是死在你手里啊，方全，你真是方衍的好父亲···"

方全像被人定住穴道般，呆怔在原地。

他确实没听见姬笙的声音，却读出了他的唇语。

当年姬笙所遭受的今日终于轮到了他的头上。

令人绝望的事，一切始作俑者皆是他自己。

真疼啊。

心口像被人狠狠攥住般难以呼吸，视线涣散，所视渐虚。

所有画面开始褪色消失，只余黑白二色光点缓缓聚合，凝成了方衍的模样。

一时间，方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尘封的记忆开始松动，崩坏出一条裂缝。

透过裂缝，他看见了小小的方衍。

那时方衍个头才到他膝盖，很小的一只，特别喜欢到处爬。

他俸禄不高，有点闲钱就要买布给方衍做新裤子，他其实很疑惑，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就有使不完的劲，将每条裤子的膝盖都磨出窟窿。

可就是话说不清，路不会走的他，能做到每天张开脏兮兮的双手爬到他跟前，傻呵呵笑着，口齿不清的唤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