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月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正常:“陛下,微臣此生,只愿为陛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祝陛下开万世太平,享长乐未央,得顺遂平安!”
楚绯澜踱步走下来,右手轻轻将顾北月扶起,轻声叹息,感动道:“你的忠心,寡人知道,不必如此。”
言罢,从顾北月身边缓缓走过,走了几步,又停下,负手而立,道:“寡人也在想,威尚辰的性格,确实难以掌控,而苏陌颜……相比之下,就容易掌控了,他的至亲在寡人身边,又没有实力,他决不会有异心。”
顾北月道:“此次,陛下可要助苏氏一臂之力?”
楚绯澜侧首,墨瞳之中是无人能看透的
“不必。寡人想看看,苏陌颜的能耐,等他必败无疑的时候,寡人再救也不迟。”
顿了顿,楚绯澜道:“听闻,几日前,故夏国南方发生了洪涝灾害,南方百姓的家、田,都被洪水淹埋,无奈逃离至北方,差点引发暴乱?”
顾北月回答道:“是。故夏王已经派兵镇压,并派朝廷官员施粥搭棚,保证灾民的生存,并且亲自赶往灾民所聚集之地抚慰灾民。”
楚绯澜虽对夏无寒有芥蒂,但就从一个帝王看一个国主的角度来看,他觉得夏无寒做得还是不错的。
“春季多雨,洪涝本就寻常,今日早朝上,杨司徒不是也禀报说,璇玑东南方的梓宁郡、邑江郡还有南凉城也出现了洪涝吗?故夏国如今出现了这样的灾情,就算夏无寒想相助苏陌颜,怕也是有心无力,朝臣们不会答应的,这一次,寡人倒想看看,苏陌颜的本事。”
他不愿出手相助,一是想看看苏陌颜的本事,能否以少胜多,同时破了威尚辰无解的阴谋,若是苏陌颜这一次能胜,那就证明他不容小觑,一个既正直仁慈,又有雄韬伟略的人,便是最好的一国之主。二来,他若是明面上相助,未免会让天下人揣测到自己的心意,质疑自己的威严与公正。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多次相助苏氏,那十万大军,虽然是暗地里相送,但那么多人的移动,天下人怕是早已经心知肚明,自己若再相助,陌玉背负的骂名与世人的误解会更深。他怎舍得自己心尖儿上如霁月清风般的人遭受到世人的非议辱骂与污浊。
顾北月凝视着那个在逆光中伟岸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指点江山,权衡谋略,而自己就站在他身边,陪着他,心中便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他一生所求。
“微臣入宫,还有一事。”
“何事?”
顾北月看了楚绯澜一眼,迟疑片刻,随即道:“一个时辰前,刘司马与金楠还有齐承安在齐府书房秘密会面。”
楚绯澜剑眉微皱,抿了抿唇,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冷漠与威严的气息,两只手在背后慢慢揉搓。
“可有听到他们在聊什么?”
顾北月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道:“齐府的侍卫很谨慎,而且书房重地,侍卫尤其多,前四后四,房顶上也站着两个,暗卫们不敢轻易近身,所以并没有听到他们密谈的内容。”
楚绯澜转身往回走,走到顾北月面前,身上沉静醇和的降真香味在顾北月鼻尖萦绕,顾北月面色如常,却暗地里贪婪的深吸着,似乎想把他身上的味道永远留住。
头顶投下一片阴翳,他没抬头,只听见陛下低沉如水的声音:“寡人不希望他们再给寡人惹麻烦,你好好派人仔细盯着。”
顾北月感受到一如既往的那种责任感与悄然的欣喜,他喜欢这种被信任、被重视的感觉,于是毫不含糊的答道:“是,微臣定不负陛下之令。”
而此时的齐府。
齐承安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骇人,遭遇诸多变故的他脸色已经可以用满面风霜来形容,不知何时,皱纹已经悄悄占据了他整张脸,嘴边一圈的胡茬也十分杂乱,眼里总透出着一股子阴冷与算计。
书房外,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恭敬的道:“老爷,几位贵客已经送出去了。”
“知道了。”齐承安沙哑的答道。
管家走后,齐承安扶着椅子慢慢的起身,再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似乎连那身强健的躯体也没有了,步履有些蹒跚。
他走到书架前,旋转其中一个格子里的琉璃樽,书架慢慢开始移动,从墙后露出一扇暗门。
推开暗门,齐承安慢慢走进去,暗门又自动合上,就连那分开的书架,也缓缓的归了位。
走进密室,齐承安如往常一样,为儿子上了香,他原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是他又怕,怕万一这世上真的有那些东西,自己的儿子在那边孤零零的没人供奉香火。
说到底,他也只是借此慰藉自己罢了。
“儿啊,你父亲没用,计划没能成功,还让齐家失了封地,父亲也被那楚绯澜削了职。不过你不用担心,咱们齐家不会就这样垮掉的,咱们齐家,是璇玑国世代的士族,更是璇玑王朝的掌权者!若不是齐家的祖先相助,他楚家能一统沧蓝大陆,能登上这无人之巅、得享天下人臣服吗?如今,他楚绯澜就想卸磨杀驴?我齐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他楚家是天下共主又如何?他父帝跟咱们斗了一辈子,也没能摧毁齐家,他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对齐家下手?!”
齐承安眼里折射出无尽的怒火,眼神像淬了毒一般的阴冷凌厉,在暗室里分外清晰。似乎这些年里,他贪赃枉法、卖官鬻爵、为谋私利不择手段都是应该的,都是楚氏欠他的一般。
“杰儿你放心,父亲不会让他毁了齐家,不会让他毁了齐家的百年基业也毁了我!齐家是璇玑永远的士族,是璇玑永远的掌权者!你也不会白死,一计不成,为父可再生一计,他要和我们斗,我们就和他们斗到底!我要让他失去自己所爱,也失去爱他的人,让他孤家寡人的活在世上,像为父失去你一样痛彻心扉,以告慰你在天之灵!”
烛火猛的一摇晃,昏暗的烛火把齐承安如鬼魅一般骇人的面容勾勒得清晰无比,画像上的男子始终眉眼含笑,整个暗室显得无比诡异。齐承安在暗室里近乎疯狂般的桀桀长笑,似乎楚绯澜生不如死的那一天就在眼前。
没有人知道,刚才刘司马、金上卿和他,在一起商量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这一边,苏陌玉思虑良久,仍然毫无头绪。
他原是想,请求无寒相助,派人攻打玉瑶南朝,围困的十万大军必定会赶回去支援,到时候再让王兄率兵,前后夹击,威氏必定不敌。但潇潇说,如今故夏国南方洪涝灾害严重,灾民暴动,无寒派了大军去镇压,一面又派官兵去抗洪修缮,国内形势不稳,若是此刻出兵,必然伤财,国库不足,大臣们肯定不同意,定会给无寒施压。
苏陌玉便只能另寻他法。
潇潇还说,楚绯澜下过命令,帝宫之中不许讨论玉瑶国的事情,便是一点也不想让苏陌玉知道,如果他贸然去找楚绯澜,那楚绯澜一定会怀疑消息来源。
苏陌玉想起王兄的困境,便心中焦虑,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