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清宴殿一应皆已备齐。”齐林仅提着灯火站于外间,不敢入内,趁着外头烟火暂顿时的片刻宁静同何呈奕说道。
今日是宫中除夕宴, 王公大臣与亲近官员皆会到此守岁享宴。
何呈奕牙关紧咬,且听外面又是一声烟火绽开,将他的身影打在窗上, 万分寂寥。
静视前方,良久才自小榻上站起身来,长行入夜。
宫中热闹,好似除了何呈奕之外每个人面上都沾了新年的喜乐之气。
唯他丧着个脸入了殿中。
居于正位,席上众人跪拜在他的面前,与他说着新年的贺词, 何呈奕高举一杯与众人齐齐饮下,一应按部就班。
当年侥幸免于何成灼毒手的皇亲残存无几, 隔了几年安生也已经开枝散叶。
皇亲中的晚辈们一一给何呈奕拜年, 他亦挨个赏了压岁钱。
灼灼是由杜老太妃亲自拉着手行过来的。
几个月不见,灼灼走路已经很利索,不似在南州初见那会儿,走出几步急了还会跌跟头。
何呈奕一打眼, 险些没认出来。
记得秦葶初次带了灼灼去晋王府玩时, 老太妃就格外喜欢她,后知这孩子并非何呈奕与秦葶所生, 便有意想要让灼灼入了晋王府。
其实此事何呈奕也知, 灼灼并非皇室血脉,若留在宫中只会多生事端, 但秦葶不忍将灼灼送走, 便且作罢。
直到后来秦葶要离宫。
她不确定灼灼跟着她在宫外颠沛流离是否会吃苦, 所以便主动提出让灼灼入晋王府。
而今再见,便知晋王府的确将她养的不错。整个人白白胖胖的,只是见了何呈奕时认生许多,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拍着小手管他叫爹。
秦葶不在眼前,可好似身边桩桩件件都与她有关。
宴起。
鼓乐声声悠扬,就着殿外的烟花爆竹,一片歌舞升平之景。
席间筹光交错,唯有何呈奕,一杯接着一杯换饮。
他素日很少饮酒,因觉着那东西会迷乱心智,他需得时刻保持清醒。
然,今日偏就想喝,想借着酒意暂且忘了那个人。
谁知不知是苦恼太重,还是他酒量太好,酒过三巡,他脸色越发白皙,头脑越发清明。
胡乱扔了颗玉豆入口,轻嚼了咽下,伸出两根手指将齐林招呼过来。
齐林弯身过去,只听何呈奕用极轻的声音说道:“给朕备匹快马。”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朕让你去你就去。”他明显有些联耐烦。
齐林自他身上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以为他是喝多了,便又硬着头皮劝道:“皇上,这么冷的天儿若是骑马......”
受不得齐林的啰嗦,何呈奕将手里的吃食丢到桌上,脸色一沉,“齐林,你信不信朕让你活不过今年除夕?”
一听此,齐林便炸了毛,再也不敢啰嗦,也只能退下。
似这种宴席,何呈奕半路出行也不是一次两次,众人皆知他的脾气,也不敢多问,且借此机会吃好玩乐,便是他们的本份了。
大步离了喧闹的宴殿,何呈奕脚下有些虚浮。
宫人牵了马过来,何呈奕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扬手一鞭子抽在马腹之上,扬长而去。
齐林吓的整个人几乎跳了几来,见着何呈奕越行越远,举着手中的拂尘甩在一旁宫人身上,“你们都是死人呐,还在这愣着做什么,快追上啊!”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的狂奔出去。
若是平常,宫门早已紧闭,可今日不同,今日宫中有宴,便会留一道荣清门以供出入,何呈奕披着夜色一人单骑自荣清门狂奔而去。
皇城之外远比宫内要欢闹许多,无数的花灯燃成一条条长龙闪于街头巷尾。
到处要糖的娃娃成群结队的在街上跑着笑着。
为省时间,何呈奕只能避开人群,策马奔在相对僻静的街道,黑马几乎绕成大半圈儿,他才终于找到如意坊在何处。
他想知道秦葶的住所在何处根本没有半分难度,就算是不问冷长清,他也能够知晓。
原本他很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他明知秦葶厌恶他,他早就不想去扰她烦心,可许是今日多喝了些酒,心口的那股思念便被无限放大,他终是再也停不了一步,他想立即见到秦葶。
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要看她一眼便好。
如意坊宅子不小,马蹄打转儿行了几圈才终于在秦葶的府宅门前停下。
他骑在马背之上,单手扯着缰绳,马蹄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儿,酒气一涌上头,连带着他头晕目眩。
不知哪里放起来的烟火在他头顶绽开,同时他亦看清大门之上落的锁。
紧连又是一声烟花响动,似离的他更近了些,也好似这声响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他木然的望着门上那道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