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在这儿待到了晚上,到了晚上,冰寒刺骨,莎多琳学着德米特里那样坐在一个台阶那儿望向远方,一阵冷风吹来,莎多琳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裹紧身上的皮衣。
然后目光里,一个衣着单薄的女人缩着肩膀、佝偻着她瘦弱的身体,顶着寒风慢慢挪到了稍微避点风的墙角。
只是稍微看看那个被冻地哆哆嗦嗦的女人,莎多琳就觉得身上更冷了。
一旁的德米特里,穿着他旧的可能都不大保暖的皮衣坐在那儿,眼睛也望着那个女人,脸上没有表情,学校里似乎常含在他眼中的激情也一丝不剩,他站起来,给了莎多琳一个稍等的手势,朝那个女人走了过去。
德米特里走过去,莎多琳看见那个女人颤颤巍巍地把手搭在他胸膛上,好像是在笑,可她的表情那么僵硬,看着那个笑,莎多琳有些难受。
德米特里和那女人说起话,莎多琳听不懂也听不清,他看见德米特里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绿钱,递给那个女人,吻了吻她的脸颊,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女人和她来时一样佝偻着身子走了,德米特里坐回了莎多琳旁边。
“你刚刚在做什么?”莎多琳问。
德米特里沉默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给她的是什么?用来取暖东西么?”
“我希望是,但那不够,我给不了她太多,或许只够她吃几顿饭,但我给不了更多了。”德米特里看着还很平静,可他的话里全是否定。
莎多琳更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在这么冷的天出来?”
“为了活下去。”说完,德米特里嘴唇紧闭,喉间涌动着一股近乎窒息的酸涩,他缓慢的呼吸着,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又一个女人过来了,和上一个一样,缩着肩膀、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地挪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德米特里重复了刚刚的流程,他走过去、说话、给钱、吻脸颊、送走女人,然后坐回莎多琳身边。
莎多琳仰头看着身旁坐下来肩膀也要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德米特里,想着他刚刚在风雪中的样子,忽然觉得德米特渺小得可怜。
德米特里身边的风雪太大,由风雪构成的白色还在不断变大,所以高大的德米特里他无限渺小了。
那她自己呢?
莎多琳余光瞥到身上油亮厚实的皮衣,心头涌起惭愧和遗憾,她一直浑浑噩噩,好像还没有踏入任何世界。
在德米特里又站起--坐下后几回后,终于是要带着莎多琳回去了,对于离开这里,莎多琳既松口气,心里也惴惴地难受。
她不太能见得这里的惨状,可也放不下这里的惨状。
想到这点的时候,莎多琳猛地抬头看向德米特里,意识到这个男人或许无数次以她刚刚的心态,痛苦的过来,痛苦的离去。
吱呀—吱呀—
德米特里滑起小船,手臂上结实的肌肉满满的鼓起,莎多琳坐在他对面,裹着厚皮衣,脸上跟德米特里一样平静,眼里跟德米特里一样溢满愁绪。
“那条你给我的宝石项链,我卖掉了,换了很多很多钱,”德米特里说起了那条来时提过的项链,“很大一部分钱留在了组织里,我又带了一些我爷爷战友家还活着的家人回组织,也终于有钱给他们换点暖和的衣服,让他们吃点好的。”
“一小部分,我花在了今天这些事上,”德米特里看向莎多琳,“这是我在做的事,这是你给出的价值,我很感激你,莎多琳。”
说着,德米特里在口袋里掏了掏,他握成拳的手伸到莎多琳面前,又在月光下缓缓展开,露出里面闪闪发光的绿宝石项链,是那个下午莎多琳跌进湖里被水流冲走的那条项链。
“我很早就潜到湖底找到它了,莎多琳,”德米特里说,眼里悲伤的底色上,是浅浅一层的希冀,“老实说,直到今天,我也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卖掉它。”
“德米特里,”莎多琳轻声念着,打断了德米特里,她两只手搭上德米特里伸到她面前的那只手,推着又把德米特里展开的手指卷了回去,说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德米特里的话,“尽情去做吧,我愿意,愿意把它献给你的事业。”
“莎多琳......”德米特里眼睛晃了晃,因为喉咙发涩的缘故,声音压得很低,他另一只粗糙的手摸上莎多琳细嫩的脸颊,轻柔地摩挲着,他身体慢慢倾向莎多琳,又念了一声少女的名字,“莎多琳......”
咚-咚—咚-
脸上发热的时候,莎多琳又听见了憧憬的心跳,她分不清这心跳是德米特里的、还是她的,也分不清这心跳是给那激动人心的事业的、还是给对方的,不过看着朝她靠近的德米特里,莎多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德米特里的气息在面前几厘米时戛然而止,感受到热量离她越来越远后,莎多琳疑惑地睁开眼睛。
“很晚了,该回去了,”德米特里避过莎多琳的视线,重新划起小船,“莎多琳......”
而在两人即将回去的德姆斯特朗里,卡卡洛夫、大乔纳斯和特莱沃正在学校的入口处等着他们。
里德尔兄妹已经写好了两人今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