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恂睁开有些湿润的眼睛,眼前仍旧是他的乾清宫。
可是他梦中的皇后,却是昭平侯的夫人了。
有什么解不开的困惑,倏然清晰了。
贺恂提笔数字,唤内官道:“去传旨罢。”
两道圣旨,一道送往昭平侯府;另一道,赐别苑的冯庶人死罪。
国之重器不可杀,崔瑜曾为帝王妻的事情,仅他一人知晓便足够了,更何况,受命于天的帝王,从不容任何人诓骗。
……
昭平侯府。
“景懿?”崔珍与崔瑜一起坐在秋千上,举着那道封清嘉郡主为公主,改号景懿的圣旨,狐疑道。
“皇上若要奖赏你,晋封你做公主便是了,怎么还又另赐了封号呢?不过这么一换,倒确实是便宜些,不然哪日我们回府,单唤一句‘清嘉’,倒不知道唤的是你还是嫂嫂呢。”
崔瑜缓缓的随着秋千摇晃,看着不远处的水塘边,因捉鱼一事而手忙脚乱的裴昭与邵景知,就眨了眨眼睛,摸着崔珍的肚子打岔。
“管他究竟是什么封号,我只好奇三姐姐肚子里面的这个,起好了名字没有?”
崔珍果然被引开了主意,掰着指头,将他们夫妻两个,并邵侯与邵夫人想出的那堆名字念给崔瑜听,“我婆母说,这是大事,要请我爹娘一起参详呢,这几日我听他们念起那些个名字的典故便头疼,四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最不耐烦读书的了。”
崔瑜好笑的轻轻拧了把她的脸颊,没有告诉她,景懿,是前世贺恂赐死她的时候,给她想的谥号。
他知道前世之事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又不是什么红杏出墙的嫔妃,由不得他这英明天子来治朝臣之妻的不忠之罪。
崔瑜心底曾经那化不开的郁气倏然散了。
不远处的人终于捉住了狡猾的鱼儿,献宝似的捧到了她的面前,问她要吃红烧还是清蒸。
崔珍便瞪大了眼睛,三两步走到水塘边,去揪仍旧颗粒无收的邵景知的耳朵,倒将邵世子唬了一跳,叠声唤着“小姑奶奶”将她扶回崔瑜身边坐好。
丫环们已经在水塘边架起了烤架,裴昭与邵景知自发做起了伙夫,贴心的为各自的夫人涮着烤料。
皇宫倏然传来了悠远的丧钟。
“大姐姐没了……”崔珍唇边的笑意散了,默默的放下了手里面的鱼儿。
仿佛很多年前,大家都还不曾变了模样的时候,也曾一起捉鱼嬉戏。
那时候的大姐姐,总是不厌其烦的替弟弟妹妹们擦着身上的水渍。
裴昭轻轻握住崔瑜的手,他说:“表兄会去接长姐的,姑母也会替他们照看湘王。”
他口中的表兄,是将崔瑛视若珍宝的孝惠太子。
崔瑜轻轻“嗯”了一声,歪头靠在他肩膀上。
崔瑛的那支毒香,翻出了太后娘娘心底的隐痛,好在不再对贺恂有任何威胁的湘王,终于不再有任何的性命之忧。
那也是太后娘娘最后的慰藉了。
崔瑜问他:“褚姑娘的踪迹,寻到了吗?”
“没有,”裴昭说,“朝廷遣人去云州捉拿他们的时候,褚姑娘的夫家已经人去楼空,想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一起逃亡了罢。”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在心底默契的为褚妙清夫妇祈祷了一番。
永成侯谋逆,原本便与他们无关,那被他亏欠之人,又凭什么要因着一丝血缘便为他陪葬。
崔瑜道:“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祖父罢,成亲那日人多,我们还没有去向祖父请安。”
裴昭倏然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看着崔瑜问:“祖父会喜欢我吗?”
坐在旁边的崔珍无言的将他瞟了又瞟,忍不住道:“你该问,我们家四妹妹喜不喜欢你才是,只要是我们四妹妹喜欢的,祖父自然便会喜欢的。”
裴昭受教的看向崔瑜,更为小心的问她:“那阿瑜你……”
“喜欢,”眉目如画的姑娘大方点头,反倒将少年将军闹了个面红耳赤。
喜悦如星海,填满裴昭的心房,他听他钦慕的姑娘说:“我心如你心。”
“哇——”煞风景的人顶着裴昭如刀的眼风,捂着心口做弃妇状幽怨看向崔珍,“娘子,你都没有对我说过这话,也没有带我见过祖父。”
崔珍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哪儿那么多废话,大不了明日也带你一起去别院便是。”
可是定好的行程还是被腹内的小儿打乱,崔瑜一边看着裴昭认认真真的与管家核对要带往别院的东西,一边看着拽着她不肯撒手的崔珍,只好向她保证,定然会将他们的问候带给祖父,连带着她腹内孩儿的那份一起。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之上,裴昭弃了马与妻子共乘。
崔瑜轻轻掀起车帘,入目是连绵的山脉,与清澈的溪流。
裴昭看出妻子眼中的向往,便唤停了车驾,与她并肩漫步于山野。
四夷已平其三,往后余生,他们会有很多的时间莳花赏月,游遍这盛世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