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吧,你们都快来吧,你们已经死亡,身体已不再属于三界,随我们到极乐世界享福去,到极乐世界享福去!”
亲人们大笑着,呼唤他们归去,声音空灵幽怨。
一行人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这便是“异度空间幻悲梦、渺渺前尘现鬼神、昏天暗地听笑声、极乐世界入门空”。
随后,地狱里超度的悲歌,又在夏宇龙他们耳边响起。
一行人放声恸哭,好不悲戚。
张仙虽自魔山而来,但一路上,她在大红轿里待着,躲过了异度空间的侵蚀。
此番景象,她亦陷入了迷迷晃晃的沉梦中,已哭得不成样子。
在她身外,游走着另外一个自己,她是白色女鬼,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向茫茫黑夜中奔去。
道行最浅的是大魔怪,他捂着疼痛欲裂的头,发了疯似的四处乱窜。
黑暗中他迷失了方向,听风却是在悲细雨,听雨却是在思前尘,前尘却又是何等的渺茫,渺茫中又是何等的空悲切。
想到自己一无所有,他抡起魔锤,“砰砰砰”地往自己头上砸去……
大胡子与黄玉一边没心没肺地笑着,一边在捶打自己闷痛的胸口。
二人陷入梦幻,犹如赤裸着身子,在烈日下奔跑,滚烫的阳光化作万箭,射穿了他们的心脏。
夏宇龙则被暗波压得喘不过气来,迷迷幻幻中,他看到,夜幕笼罩下的灵山上,到处游荡着阴山老妖和妖妖黑衣。
乾坤派所有亲人都已惨死,院内长满杂草,空无一人。
他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他痛不欲生,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三个爷爷……
是的,异度空间里恐怖至极。
那是静谧山村中,恶魔的嘶叫声;那是死一般沉寂屋子里,群鬼的窃窃私语;那是忽明忽暗窗子上,孤鸦的一道黑色幻影;那是惨淡月色下,吱吱呀呀缓缓敞开的一道门。
虽然夏宇龙他们身体无恙,但每个人的精神极度受挫,已到崩溃边缘。
他们会勇敢地走出这一步,黑暗中自缢,是他们最乐意的选择。
夏宇龙看见,在前方,爷爷已向他招手,他要随之而去了。
突然间,他体内的魔眼被唤醒,在檀中穴里,与真龙之气发生猛烈冲撞。
“啊!”
他发出一声嘶吼,捂着疼痛的胸口,从崩塌的精神中走了出来。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
他又看到了头顶上的七彩圆球,回到了现实的空间里。
“我得自救了!”
他双掌聚气,快速走百会穴。
片刻间,他的眼珠子里燃烧着夺目的火焰,破散的魂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牵上了张仙的手,发出一声龙吟般嘶吼……
喊道:“闭上双眼,只顾往前走,莫要看这些黑色暗波!”
声音刺破夜空,传向了魔山,传向了更遥远的天际,传向了更广袤的宇宙深处……
大胡子等人被唤醒,均尊照指示,均闭上了双眼,往前方狂奔而去。
过得半炷香时间,夏宇龙他们有了意识,明显感知到身体在迅速下坠。
飘飘呼呼中,五人身体猛烈一颤,待睁开双眼时,他们已来到了深洞底部。
一行人还未站定身子,便听见“叽叽”的嘶叫声传来,紧接着又是“砰砰”的铁链拖拽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巨大幻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乍一看时,正是一只幽灵鼠,身体硕大,如一座房屋,矗立在跟前。
“嘿嘿……你们看我的!”
七彩圆球在半空中猛烈旋转起来,自球体中释放万道金光,将洞壁上那八十一盏油灯给点亮了。
眨眼间,深洞中亮如白昼,轮廓一目了然。
原来是一座正圆形的地下宫殿,面积也仅有五六个堂屋大小.
地上铺满了黑色石砖,光滑如洗,规则划一。
壁面四周,均由花岗岩磊砌而成,每片花岗岩上,隐隐闪现出宇宙中星系的图案。
在墙灯照射下,每个星系都在缓缓移动,变幻无穷,让人应接不暇。
深洞顶部,却无任何遮盖,与之对应的下方,亦呈正圆形。
抬头仰望,北斗七星就闪现在深空中,已近天明,亮度比深夜暗淡了许多。
七根石柱高大笔直,支撑着整座宫殿。
每根石柱上刻有稀奇古怪的文字,有如那本修仙奇书中的古文字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夏宇龙看得出神,脱口说道:“七星罗马柱!”
他来到第一根柱子下边,抬头仰望苍穹,又道:“嗯,此柱为瑶光柱。”
接着,他移步来到了第二根柱子旁边,“此柱为开阳柱。”
七彩圆球嘿嘿一笑,说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来我室找对人了,你一定能取回我的仙阳丹!”
听到七彩圆球的说话声,巨型幽灵鼠又变得狂躁起来。
它扭动着身子,使劲地拉扯束在四腿上的铁链,“哐当哐当”作响。
那四条硕大的铁链,有两条被固定在天璇石柱上,另外两条被固定在天枢石柱上。
“叽叽……”
那幽灵鼠朝着七彩圆球嘶叫,想向上窜起,挣脱铁链束缚。
铁链与石柱猛烈撞击,爆闪出刺眼的火化。
不难看出,它力气巨大无比。
其相貌有些憨痴,双眼还泛着墨绿色的光,唇下两瓣利齿砸得咯咯作响。
束缚它右抓的那条链子,已被利齿磨去了一个小缺口。
不知道要等上多少万年,它才能将这些铁链给全部咬断,完全摆脱束缚。
七彩圆球飘忽至巨鼠头顶,责备道:“哼,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不厚道,竟以这种方式来待见我和我的朋友!”
巨型幽灵鼠怒视着七彩圆球,又发出了吱吱吱刺耳的嘶叫声。
它又急又怒,欲要跳将起来,再次被铁链子给拽了回去。
铁链另一端在石柱身上猛然拉扯,发出“砰砰”响声.
脚下震颤不止,整座宫殿欲要崩塌,石柱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呼!”
七彩圆球直线坠落,砸在了巨鼠头上。
随后,闪电般速度又向高处窜去,嘿嘿笑道:“咋的,几万年了,你都没法出去,今天你就想逃出这巨洞吗?”
说着,它从高处又直线落下,再次砸在了巨鼠头上。
巨鼠还未反应过来,它又快速向前方飘去……
它乐得不行,“嘿嘿,我就是要逗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只要你吐出我的仙阳丹,我可以考虑,叫我朋友放你出去,否则你一辈子都得关在这鼠洞中,成不了气候的!”
话毕,却听见旁边的角落里传来了喝骂声:“他娘的,你这死球,说什么话,这么难听,放什么狗屁,这么难闻?”
声音极为苍老,听得渗人。
夏宇龙心中一惊,觉得竟是这么耳熟,他阔步向前,循声走去……
位于天权石柱正对面的石壁上,有一个狭窄的凹槽,仅容得下一人。
只见在凹槽里边,盘腿坐着一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乞丐。
夏宇龙俯下身,向乞丐看去。
那乞丐猛然抬起头来,怒瞪着夏宇龙……
喝道:“臭小子,看什么看,认不出老子了吗?”
老乞丐满脸胡须,额头上皱纹沟壑纵横。
听这声音似曾相识,但这张不修边幅的脸,夏宇龙是真认不出来了。
张仙抢上前来,凝视乞丐片刻,问道:“老前辈,你就是这巨鼠的主人?”
老乞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前辈,竟然有人叫我老前辈,太看得起我了!”
“你!”张仙怒了,不知如何接话。
“让我们我看看,究竟有多老?”
大胡子、黄玉也围了上去。
七彩圆球急了,在身后喊道:“你们都在干啥呢,这不就是一个疯老头吗,有啥好看的,赶快帮我夺回仙阳丹吧,时辰一过,我就变不回人样了!”
那老乞丐骂道:“死球,我还有一笔账要与他们算呢,你快给我滚开!”
“该死的疯子,没用了狗东西!”
七彩圆球骂了两句,悬浮于半空中不动了。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夏宇龙恍然大悟,试探性地问道,“你是黄道阳,黄老前辈?”
老乞丐“呸”了一声,骂道:“老子与你爷爷一辈,岂能任由你指名道姓!”
突然,他气沉下关,自体内发出一股真气。
暗波袭来,夏宇龙来不及反应,被硬生生地推了出去。
“啊!”
他撞在了玉衡石柱上,啪地一声,重重地落回了地面。
“哥哥,你怎么了。”
张仙抢上前去,将夏宇龙扶起。
夏宇龙摇了摇手,说道:“仙儿,不碍事,不碍事,他伤不到我的。”
老乞丐“呸”了一声,道:“就算你练成盖世神功,我也不怕你!”
张仙提剑直指乞丐,怒道:“黄老怪,你到底想怎样,要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吗?”
大胡子和黄玉也亮出了手中利器,齐声道:“你欺人太甚了!”
黄道阳瞟了大胡子和黄玉一眼,冷声道:“这是我与乾坤派的事情,我与你们魔界人士无冤无仇,请你们别多管闲事了!”
大胡子“哼”了一声,道:“是吗,那日你怂恿各派到乾坤派闹事,我也是在场的,乾坤派的事,也是我大胡子的事,有何管不了的!”
黄道阳顿了半晌,仍旧想不起大胡子是谁?
他们一前一后,出现在乾坤派门口,其实彼此间压根就没有任何交集。
只是后来,大胡子才听说带头挑事的是黄道阳。
黄玉也道:“我三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何管不了的!”
黄道阳坐直身子,正色道:“想不到啊,乾坤派早就与魔界勾搭上了,都怪当日我心慈手软,放了你们一马……”
话到此处,他哀叹一声,继续说道:“也罢,莫问江湖风云变,前尘无路暗无天,我已是将死之人,只要两眼一闭,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关我屁事!”
张仙哈哈笑道:“黄老前辈,方才说话还硬气得很呢,此刻怎么就这样怂了?”
她性情直爽,说话向来直接,不怕得罪任何人。
眼前说话这小姑娘大大咧咧,黄道阳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他反倒是有些暗暗喜爱,就如自己的孙女一般。
黄道阳轻叹一声,道:“小姑娘说哪里的话,这叫怂吗,这叫认命,到了我这把年纪,不认命也不行了。”
“他双腿已经残废,每日靠巨鼠的粪便续命!”七彩圆球插上了这句话。
“多嘴!”黄道阳瞪了七彩圆球一眼,“让你管吗,你这死球,给我滚出去,我和小宝贝都不欢迎你!”
“啥,你叫这巨鼠小宝贝?”张仙捂着嘴笑了,笑得前扑后仰。
“唉!”
黄道阳正要说话……
七彩圆球却抢先说道:“这黄老怪蠢得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失了心疯,整天逗这巨鼠,小宝贝小宝贝的叫,肉麻呀!”
“要你管,你给我滚!”
黄道阳又急又怒,自右掌间推出一股真气。
暗波扭曲着空气,闪电般速度涌向了七彩圆球。
“嘿,我闪!”
七彩圆球幻化无数光电,消失在空气中。
真气却击打在了巨鼠的额头上,巨鼠吃痛,挣扎不止,叽叽叽地嘶吼着。
铁链子击打在石柱上,爆闪出了耀眼的火花。
“呵呵!”
张仙忍不住,捂着嘴又笑出了声。
夏宇龙一脸严肃,则仔细打量着黄道阳。
黄道阳心疼万分,说道:“小宝贝,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那死球太讨厌了,我必须惩罚他,你别生气了,你别生气了!”
幽灵鼠眉头一皱,吱吱地低声叫着,乖乖地趴回了地上。
它那长尾举得高高的,左右来回摇摆,似乎原谅了黄道阳。
看到黄道阳变得这般柔情似水,张仙哈哈笑了……
感叹道:“想不到啊,黄老前辈也并非恶煞之人,那日在乾坤派,前辈的言语令晚辈印象极为深刻,今日一见,却判若两人,另我大开眼界了。”
“哼!”
黄道阳瞪了张仙一眼,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他轻叹一声,看着幽灵鼠,缓缓地道:“人嘛,折腾了大半辈子,有时候不得不认命,善恶之心终归善,秋风落叶终归根,为争夺江湖虚名,整天打打杀杀,弄得你死我活,终究还不是过往云烟,不如悠闲自得,好好过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
他目光柔和,投到了夏宇龙和张仙身上……
却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又道:“你们还年轻,希望你们早些悟出这个道理,不要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了,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生个娃,不更好些吗,非得到这鸟怒拉屎的地方,受活罪,嘿嘿,你们生的小孩一定很好看!”
张仙红着脸,气道:“要你管,哼,我爹爹妈妈都没管这么宽,你这臭老道,这么不正经,活该落得此番下场!”
黄道阳垂歪着头,斜眯着眼,看着张仙又坏坏一笑……
脱口说道:“你和你的情郎双颊都泛着桃花,这几日一定快活得不行了,飘飘欲仙的感觉够刺激吧?”
说着,他抬起右眼,弯弯的长眉往上抽动了几次,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张仙脸颊一片绯红,“唰”地一声抽出利剑,直抵黄道阳喉咙……
喝道:“你这臭老道得寸进尺,看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夏宇龙亦是又急又气,但保持了三分冷静。
他抢上一步,拿住了张仙的手,说道:“仙儿,不急,他迟早会死的,咱还有话要问他。”
张仙退了回来,利剑入鞘,跺着脚道:“哥哥,你心太善了,很容易吃亏的,此人可恶至极,非杀不可!”
黄道阳冷“哼”一声,无趣地道:“要杀便杀吧,自从乾坤派一别后,我再也没干过一件昧良心的事,你们杀了我也好,早死早超生,我这副模样,与死了又有何异!”
大胡子走上前来,将双板斧在黄道阳眼前晃了晃……
说道:“你死不死与我们有何干系,我妹子是讨厌你多管闲事,不该说的话也随意地射了出来,本来就没有的事嘛,在这胡编乱扯,不是找死吗?”
说着,他亮出双板斧,在黄道阳眼前又一晃……
阴阳之风被搅起,撩开了黄道阳脸上那凌乱的发丝。
只见他脸上布满了伤痕,横七竖八,如山川沟壑。
夏宇龙为之一惊,心中问道:“这一路来,黄老前辈究竟经历了何事,变得如此丑陋不堪了?”
黄道阳移开目光,看着大胡子和黄玉又坏坏一笑……
说道:“你们俩一定是夫妻了,看你们面色泛桃花,而且还有点暗黑,不要太频繁哦,特别是你,凡事都要悠着点,今后老了你就知道了!”
“嗙!”
这声清响格外沉闷,阴板斧重重地落在了墙面上,离黄道阳的天灵盖仅有一指之距。
大胡子抽回板斧,喝道:“你这老不死的,绕去绕来都绕不出这话题吗,如不是看在我兄弟情面上,我早就削了你!”
一旁的黄玉却妖娆地笑道:“想说就让他说呗,像这种人,也只图图嘴上快乐罢了,年轻的时候,这臭老道一定是个花花公子,不知残害了多少女人!”
黄道阳脸色大变,急道:“你胡说,我乃道家之人,从不碰女人,更不会去残害哪个女子!”
他瞪着黄玉,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如果不是看你有了身孕,我非一掌震死你不可,你娘有福气,就快要抱孙子了,今后的动作要悠着点了!”
话毕,他“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前俯后仰的,完全抛弃了牛鼻子老道那一本正经的模样。
“啊!”
大胡子和黄玉均是心中一惊,面面相觑起来,二人一脸疑惑,但疑惑中却露出了喜色。
这几日以来,黄玉也觉察到了身体有异样,时常感觉到胃部反酸,下腹隐隐作痛。
她还以为是夫君用力过猛,没注意休息所致,难道真被这牛鼻子老道说中了,如果真是这样,是啊,要做妈妈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大喜,却故作镇定,问道:“黄老道,你如何证明我有了身孕?”
黄道阳也看出了黄玉的心思,故意卖起了关子。
他撇着嘴,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两三个月以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想瞒都瞒不住咯!”
话音刚落,他转过头,看着夏宇龙和张仙,又坏坏一笑……
说道:“你们两个呢,什么时候给那妖半仙抱上重孙子?”
说着,他无奈地长叹一声,“我可是被那老东西给害惨了,我到死都不会瞑目的,我恨他一辈子!”
张仙笑了,说道:“像你这么精明的人,也会被我爷爷骗!”
夏宇龙追问道:“黄老前辈,那日乾坤派一别,后来又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变成这个模样了?”
黄道阳怒“哼”一声,说道:“发生了何事!我变成这副模样,你们一定很高兴吧,幸灾乐祸是不是?快回去告诉妖半仙,说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他一定比你们还高兴,还会嘲笑我呢!”
突然,他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
似乎早已看淡人世间的得失,但又心有不甘。
巨型幽灵鼠“叽叽叽”地叫着,应和着他凄凉的笑声。
张仙怀抱长剑,笑道:“原来老前辈心眼却是这么小,那修仙奇书被你抢了去,我爷爷倒是不与你计较,你反倒恨起我爷爷来了………”
“呸!”黄道阳打断了张仙的话,“你这死丫头,明知此事有诈,还卖乖!”
“何诈之有?”张仙当仁不让,“那日使诈的人是你吧,你将书劫了去,而后一跑了之,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吗,从中原找到了东海,又找到了这里,爷爷说了,那本修仙奇书你看了就看了,只要你把书交出来,便不再与你计较!
“他娘的!”黄道阳咬牙切齿,“那书我早就给毁掉了,还等你们来取吗?”
张仙故作惊讶,说道:“什么,竟让你给毁掉了,你真是有心机啊,修仙要点全被你装在了脑子里!”
黄道阳抓头挠耳,叫嚷道:“妖半仙才是有心机之人,他无耻至极,竟拿了一本假的书给我,害得我走火入魔,就此失去了双腿!”
说着,他伸直了双腿。
只见他脚上已无半点肉,双腿仅剩下两根白骨,自然是不能行走的了。
“啊!”
夏宇龙他们不由得惊呼一声,对黄道阳失去双腿各怀所想,但更多的是同情和无奈。
“你是残疾人!”大胡子冷不丁地冒出了这句话,连他自己也懵了。
夏宇龙轻叹一声,问道:“黄老前辈,这一路来您定吃了不少苦吧?”
“废话!”黄道阳将双腿收了回去,“还用你说吗?我得到那本假书后,自认为只要修炼完毕,便可一步升仙,成为江湖各派顶礼膜拜的至尊,于是我躲进了雁荡山,在一个洞里一呆就是半个月,修炼之初,身体轻盈如燕,气血是何等的顺畅……”
他脸上洋溢着得意,随后却长叹一声,哀哀地道:“那一夜月色正浓,我在洞口边上吞云吐雾,没想到各派人士从小路上围拢而来。”
“后来呢?”张仙忍不住追问起来。
“因当时那书我没有看完,不便与各派纠缠,我草草收气,往西北方向飞身而去,各派首座穷追不舍,来到黄粱山上,我与他们大战了一场,佛罗罗派空虚大师被我打落悬崖,他那几十个弟子一哄而散,到山下去寻他去了……”
话到此处,他脸上表情凝重,长叹一声,又道,“我想尽快脱身,使出了看家本领鬼阴功,阴波袭出,各派弟子有近半的人掉入了悬崖,我茅山派弟子也有大半死于我掌下,弟子们见茅山派已衰颓,纷纷投了其他门派。”
大胡子“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如今江湖各派已不成气候。”
黄道阳出神地望着石壁上的油灯,久久不语。
张仙又追问道:“黄老前辈,后来的事情呢?”
黄道阳回过神来,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又缓缓地道:“太惨了,我茅山派在江湖上就此消失了。”
“我不是问您茅山派的事情。”张仙接话道,“我是问你与各派大战之后的事情!”
面对张仙的步步紧逼,黄道阳极不耐烦,却又舍不得开骂口。
毕竟这些话他憋得太久了,终究是要说出来的。
在这地宫里,他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七彩圆球每次进洞,是来索要仙阳丹的,对他爱搭不理。
幽灵鼠听不得他倾诉,犹如催眠曲入耳,不到半会儿便趴在地上鼾声如雷。
是啊,一直以来,他自说自话,自说自听,多没意思!
黄道阳抬起右手,撩去了垂至嘴边的发丝……
沉默片刻,闷着头继续说道:“为了争夺那本假的修仙烂书,各派首座如疯狗般,死死地把我给缠住,黄粱山上,我已被逼至了绝顶,那本烂书几次易手,就在我与臭儒道张开泰抢夺时,那书被我俩从中间扯破,伪君子周箫子在后边刺了我一剑,邱不悔推了我一掌!”
突然,他坐直身子,“啊”了一声,将自己掉下悬崖的感受又复述了一遍。
“呵,真会演,影帝,你就是个影帝!”
大胡子冷不丁,又飚出这句话,他有些怀疑人生,突然间,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些新词?是何意,连自己都搞不清楚。
但在别人眼里,他就爱胡说八道,没人理会他,注意力全都在黄道阳身上。
黄道阳害怕别人不再听他说话,继续说道:“谁知谷中锋石林立,我这张脸本来就不好看,又弄成了这幅模样……”
说着,他撩开了盖在脸上的发丝,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再次露了出来。
夏宇龙这才看清楚,黄道阳的左脸已被尖石戳穿,隐隐看到了里边的牙齿。
这一摔非同小可,虽然保住了性命,但黄道阳失去了容貌,元气也大损。
夏宇龙轻叹一声,动了恻隐之心。
这细微的动作,被黄道阳捕捉到了。
他将凌乱的发丝盖回了脸上,继续说道:“我在一棵大树上睡了两天两夜,被一只乌鸦给啄醒了,索性手上还拿着残本,当时我想,各派追得这么紧,继续待在中原修炼升仙术,是不可能的了,我便往西北大漠来了,那时一心只想在最短时间里羽化升仙,让我茅山派东山再起!”
说着,他摇着头,又停顿了下来。
“前辈,各派首座也追到大漠了吗?”张仙又追问起来。
黄道阳凝视张仙片刻,眯着眼,嘿嘿一笑……
说道:“姑娘小小年纪竟是这么的心急,不一定是好事哦,我看你印堂泛黑,今后要控制自己的脾气啊,不然会吃亏的!”
“你!”张仙又急又气,抢上一步,捏紧了剑柄,“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夏宇龙拱手歉意道:“黄老前辈,仙儿说话快人快语,难免有得罪之处,望您别往心里去,晚辈这就向您赔不是。”
“唉!”黄道阳摆了摆手,“这些话假惺惺的,就不用再说了,你们乾坤派都是一丘之貉。”
“你们茅山派才是一丘之貉呢!”张仙当仁不让,“唰”地一声利剑出鞘,直抵黄道阳胸膛,“怎么说我都可以,就不能把乾坤派牵扯进去,否则,我一剑杀了你!”
黄道阳顿了片刻,却也不生气。
他看着夏宇龙,又嘿嘿笑道:“这是你的小媳妇?脾气紧得很咧,日后可有苦果吃咯!”
夏宇龙拿过张仙手中的剑,说道:“仙儿,黄老前辈与爷爷一般辈分,咱们得像尊敬爷爷一样尊敬黄老前辈。”
张仙微微点头,退了回来,道:“我听哥哥的。”
“唰”地一声,她将利剑入了鞘,不再说话了,但胸中怒气难平。
黄道阳上下打量夏宇龙片刻,点着头坏坏一笑……
说道:“你小子一表人才,难怪这么有女人缘!”
大胡子补上了一句:“我三弟和我一样,一表人才,还身怀绝技,他……”
“臭美得很!”黄道阳打断了大胡子的话,“至于你嘛,就不用多说了,你天生有妄想症,自我感觉良好就行吧,魔界的人我说不上喜欢,不想妄加评论!”
“唉,黄老前辈,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说说你后来的事情嘛。”
张仙怀抱着长剑,急得又吐出了这句话来。
黄道阳在心中惨然道:“唉,这小姑娘,我怎就恨不起来?”
他心中是喜,但却故作深沉道:“本来我是要说下去的,你这小姑娘调皮得很啊,三番五次打断我的话,我想就此打住了,但你又有求于我,我也就勉为其难了。”
张仙“咯咯”笑出了声,红着脸,说道:“我错了嘛,还不许人家犯一些小错误吗?”
“好好好!”黄道阳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甜美,难得一见,继续将后来的事情往下说去……
各大派纠集弟子数千人,在深谷中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两天两夜才离去。
古树枝繁叶茂、高高耸立,没有谁想得到,黄道阳会被一棵大树给救下,他在上边睡了个安稳觉。
脱险后,他使出飞身术,马不停蹄,往西北大漠赶来。
来到阿昌古国郊外,黄道阳找了一家隐秘的客栈,想在此静心修炼升仙术。
但书里的字稀奇难辨,像梵文又不是梵文。
黄道阳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把书翻转了过来,这才看明白里边的字,与夏商之前的甲骨文一样。
在年轻那会儿,他与师父云游四海,为了生计,掘过不少古坟,多数是商周时期的,所以对甲骨文,他略知一二。
黄道阳自我参悟,潜心修炼起来,谁知过了十余天,其两条小腿竟出现了浮肿。
刚开始,他并不在意,还道是久坐不起导致的水肿。
过得两天,腿上的皮肤竟干裂涨开了,檀中穴和百汇穴同时受到了淤阻。
是的,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黄道阳虽然担心,但仍执迷不悟,加紧修炼。
又过了两天,黄道阳头痛欲裂,口喷鲜血,身体震颤不止,在床上哀嚎翻滚,把床给摇塌了。
想中途放弃,却又不甘心,想继续深炼,但又力不从心,他捶胸顿足,癫狂不已……
说着说着,黄道阳又摇起了头,自嘲道:“我黄道阳天生就是一根筋,做事刻板不懂变通,明知那书是假的,却还要往火坑里跳,难怪弟子们看不起我,私下给我起了个绰号叫黄一筋,唉,也不怪他们会离开我乾坤派。”
“后来呢,又发生了何事?”张仙眉头紧皱,问得很认真。
黄道阳正襟危坐,理了理身上那烂得不成样子的道服……
唉声叹道:“还能有何事?我自然是走火入魔了,各派首座也杀过来了……”
原来在深谷中,各大派离去是假,追踪黄道阳是真,他们尾随在后,往大漠而来。
见黄道阳已走火入魔,此时不取其首级,恐怕日后更难了,各派首座均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黄道阳有几十年道行,岂会轻易败阵,每招每式都拿捏得死死的,而且均是杀招。
乱仗之中,不知哪派首座被他挖去了右眼,还有一派首座,被他削去了天灵盖。
各派乱成一团,黄道阳孤注一掷,奋力杀出重围,一头扎进了大漠里……
黄道阳面带喜色,看着夏宇龙和张仙,笑道:“各派首座贪婪无度,必须得出狠招,让他们无力还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有半点含糊!”
大胡子应和道:“说得在理儿,乱仗中取敌军将领首级,是我经常干的事,哈哈哈,有何难的?”
听到“有何难”这几字,黄道阳心中十分不快。
他面色一沉,看着大胡子,轻蔑道:“你是说得好轻巧啊,你没经过这阵仗,又怎会知道这肌肤之痛?”
话毕,他将道服捞起,只见腹部有数百道疤痕。
每道疤痕均有一指长,横七竖八,深浅不一。
这便是乱刀之下,留下的伤痕。
夏宇龙一行人无不肃然起敬,均为之捏了一把冷汗,各派出手是何等狠辣,每刺出一剑,均夺其要害。
黄玉低声道:“别再夸夸其谈,自讨没趣了。”
大胡子哈哈笑道:“都怪我这张嘴,不太会说话,黄老前辈,您别往心里去了。”
黄道阳却也不与之计较,接着先前的话,继续往下说去……
后来他借助高墙上的绳索,进到了这七星封印圈里。
为尽快摆脱各派追杀,一路上,其靠内力支撑,频频行腾飞之势,几经番磨难,才到了这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