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池遥从地下实验室出来,已经将近凌晨三点,郑安继被熬得形容枯槁、面目犁黑,一路碎碎念:“池医生,这活儿我干不了,一把年纪了熬这么晚,怕是命都要熬短几年。我得去找将军说道说道,换个能熬夜的来接我的班……”
池遥没搭理他,大脑正高速运转,复杂的数字与符号在她脑中分门别类排布好,无限趋近于某个结果。
她在入口处的储物箱里取出自己的私人物品,习惯性点开工作终端看了一眼时间,界面上显示在八个小时前收到一条新消息,发信人是佟桉。
她眼睫一颤,顷刻将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世界,下意识朝郑安继瞟了一眼。
郑安继困得眉毛连着眼睛,捂着嘴连打大呵欠。
“部长,您快回去休息吧,辛苦您了。”
郑安继摆摆手,扭头就走,边走边念叨:“还真是辛苦坏我了……”
待他走出一段距离,池遥倏地皱起眉,急忙点开消息来看。
“这是方吟的账号。”佟桉发来一张名片。
池遥记得这是她伴侣的名字,连忙找出私人终端添加。
她盯着申请界面,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住院部找人,可现在时间实在太晚,即使不是病人也该正在休息……
正在天人交战的关头,屏幕上界面跳动,对方竟然通过了她的申请!
池遥喜出望外,率先试探性发出消息:“你好,我是池遥。”
并非是系统默认通过申请,屏幕上方很快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字样。
“我是佟桉。”
“方便通讯吗?”
池遥一把拖出背包挎到肩上,拿好私人物品小跑出实验大楼,同时输入回复:“方便。”
通讯接通,另一端响起佟桉压低的嗓音:“我打听到你要的消息了。”
池遥喉咙发紧,急切地抢问:“他在哪里?”
佟桉为了不打扰方吟休息,在卫生间里和她通讯,说话时带有回音,在幽寂的夜里像波浪一样冲击耳膜,震得耳朵微微发麻,让人产生一股恍惚感。
“实验楼地下还有一层,他在那里。”她说。
池遥猛地顿住脚步。
凌晨两点,实验大楼附近已经彻底陷入夜色,连聒噪的鸣虫都偃旗息鼓。只有高大的路灯低垂着头,洒落冷白的光辉,被行道树繁茂的枝叶切割成零碎的光斑。
夜里的风带着清冷的水汽吹在身上,激起一阵寒颤,池遥如梦初醒,眼前已经罩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我也在地下一层,”她艰涩地喃喃,“为什么没有见过他。”
佟桉继续说:“我无法直接接触到他,实验组安排了几位固定人员专门负责,说他是军区现有唯一的3S Omega,不能再出差错。”
她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疑惑,显然是因为不知道先前温蕴被劫走的事情。
“虽然没有接触他,但我看了实验组的采集数据。”佟桉声音变得严肃,“他们越发没有底线了,每周采集一次腺液,每次的量是正常值的三到五倍,长此以往再健康的身体都扛不住。”
池遥的眼泪直直掉落下来。
“我听说,解意很配合。”佟桉顿了顿,“……因为他们告诉他,只要他配合工作,就让你和他说话。”
她话语落下的一刻,清晰听到另一端一声没有压抑住的啜泣。
池遥紧紧捂住口鼻,脊背再无法笔直支撑着,身体蜷曲起来,肩膀剧烈颤抖。
数月以来她都逼迫自己暂时将解意放在脑后,越是想他,心里越乱,越无法找到救他的办法。
但现在听到佟桉的这些话,她再没有办法用理智控制自己。连温蕴那样沉静的人,在日复一日的实验中都生出必死的决心,何况是被数倍榨取腺液的解意,他一定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就因为她让他坚持下来。
佟桉听着终端里压抑的低泣声,许久沉默,没有打扰她。
等声音渐渐平缓下来,她才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但明显是关心的口吻:“……需不需要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