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互相别过视线,沉默。
只剩这份体面的沉默。
她此刻没有想法,也不知道对方干什么去了,熬到眼里发黑大脑缺氧。
洛漪一刻没停打开储物囊,翻出造型夸张的铁具和黝黑石头,以及残余黑炭的铁盆。
每一样拿出她都刻意避免脏污,可手心手面碰触后实在太脏,她只得屏息闭眼,暂时自绝三感减少滔天的厌恶抵触。
红霞强打精神快速清醒恢复。
洛漪正好长舒整理完。
她在苦苦帮她…
可为什么对方完全不上心呢?觉得她能耐大什么都能救吗…
原材,渠道,人源物资…怎么和一个完全不懂行的人说其中秘辛,她不需要她懂,不需要她感恩戴德记得她的好。
可为什么就是不上心糟蹋呢。
她心情也不好,她也在难过,她也不想和她吵…
“你想让我做什么?”
红霞见她只是发呆不动,强撑着疲累问情况。
洛漪瞥她一眼复继续手上,无应。
没持续让她再等,拿着一块炭黑的铁块坐近。
“你…手怎么…”她脱口而出看到连指甲月牙处都是漆黑脏污的手,含血丝的眼睛立刻跳了跳。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
红霞扶头,试图找床靠一靠,她实在快撑不住了。
“坐起来。”
“不行,我好困。”
那人振振有词:“现在是谁不治?”
红霞气得咬牙坐正:“治,现在治,谁喊停谁是孬种。”出乎意料她也没有听到洛漪类似满意反应。
只说让她再脱衣,伸手抱后把铁板装置腰腹上,再在胸前为她紧紧绑住。
期间两人鼻尖都凑一块,硬是没有一句好话。
她也想开口好奇问问这是什么,但闷葫芦从进门就没给她好脸色,怎么可能回答。
“嘶…”猝然勒紧到发疼,她咬着唇角闷声,既是困又是昏,眼里被逼出明晃晃的泪意。
洛漪停下,缄默着低头看她。
雪亮的眼里都是复杂,晦涩。
红霞望着她犹豫又反复,张口又抿。
极近视线里,偏微情绪都看得分明,直到她好像终于,依稀可能,单单读懂了,那眼神里面的等待…
她才弱弱迟疑吱声:“你弄疼我了。”
“知道疼不说…”洛漪眉眼垂下动作放轻,更小声别样语气:“活该。”
忍着没来由的委屈,坚持正常:“我现在说呢,晚吗?”
洛漪垂着眼,眉睫颤抖,只是出神看着她身上被种种标记的惨样,喉间堵住哽咽。
“你说话,你不要冷暴力我洛漪…”快崩不住了,她又不理人!
被熬到情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眼泪说来就来,怎么抹都在掉,她仓皇着别过脸去。
洛漪半跪着拥来,抵扣脑勺在胸前贴紧,在人头上闭眼,匮乏语言:“不哭了…”
红霞扯住她衣服哭痛,再难开口,用能入体的力度回抱她。
然而,人在第二天醒来都是懵的。
睁眼房里光线都是暗的,揉头时还能忆起昨天些许光景,好像是用了铁板照出来的红光,挺暖的,然后是不是撑不住睡着了?
好饿。
“洛漪?”
红霞坐起身叫人,没得到回答便探身下床,闭眼着咣当踢到一个铁物,猛然惊醒一点精神。
“还不能给你用的。”她想到昨晚洛漪回答她的念叨:“我还没做好。”
她此刻低头也看不清是什么,算了先找吃的。
…她不是特意找洛漪分享吃的吗,那人只吃了一个!
红霞急回身从床上找,床底翻!居然一个空盘子都没有了!
“不是说太甜吗,也没人吃啊怎么会没有?我吃了吗?我没有吃啊,我记得我没有吃…”
真的饿…
厨房应该还有…
她欲起身听到身后门板推滑的声音,立马回头激动:“洛漪!”
提着食盒的人短暂怔在门口,一手解着披肩,微侧留意她。
“求喂养…”
红霞一开口又整得她不会了。
“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有什么、到底有什么!???”
不接不抢就从人手上拿,打掉盒盖直接夺食材。
洛漪提不住她重量,成功被她带到地面。
“饭团!蒸饺!还有这是什么!”
她眼里整个星星眼,罩在食盒上塞了两个进嘴,尝到味道一绝!从此化身了饥荒逃难人士火速炫。
“包子没了,时间太晚。”
她口齿不清着急回:“嗯嗯!”
“不能吃太多。”
洛漪坐近打算阻止,红霞笑着一股脑塞嘴里躲开,躲让中三下五除二吞下去,满意摊开手展示:“诶嘿,没了。”
“……”
洛漪无言看着,疑惑有人进食那么快吗。
红霞笑得开心:“谢谢大师姐。”
房里推开窗明敞许多,洛漪继续动手改装火盆。
红霞坐一旁支脸看她,眼底又有疑惑冒出。
“汗蒸,可曾听过?”
“听过啊,就之前你常去的流泉清池,那地方就有啊。”
洛漪抿笑:“它与手上的类似。”
末了还顾看她一眼是否听懂,没想到红霞撑下巴正在看她。
“你在看谁?”
“看你。”
洛漪不言,低头擦拭盆环,偶尔余光流转。
红霞看到她心情不错,唤:“洛漪?”
“……”
又一声洛漪才抬头,瞥她一眼又低头,不等她再叫,状似随意问:“等得无聊了?”
“想和你聊天。”
她见人沉默着,又主动改口:“或者我问问题,你答也可以,还可以你问我,什么都行。”
洛漪不知想到什么,偏头作叹,随后只是点头并不反驳。
“你刚刚出去干嘛了?”
“…买吃的。”
“还有呢,东西的摆放位置,还有那窗,熏香,都不像你才出去一会。”
洛漪闻言,手上顿了顿。
“你等早市去了吗?也不像,但是你衣服又换了…所以又去买衣服了吗…”
好快!都不给她机会。
“嗯。”果然没否认,
红霞摸眉疑惑:“去了哪里?”
“边界交易处。”
“有挑到喜欢的吗?”
“没挑,包下的。”
她闻言摸了摸自己腰间:“我的储物囊在你身上?”
“在。”
“你的呢?”
洛漪定定看她:“你要用?”
“不用。”遇到要用的情况也派不上大用处了。
但这人真就不打算还她了。
她叹息:“你入界以来,身上没有不适吧?”
这问题不难回答,可她空望着好久。
“洛漪?”
她干脆搬她旁边,逼迫盯着要答案:“你受伤了?到底哪样?怎么样?”
洛漪眸色在变,抿嘴着,最终停下手来看她:“我长在人间,这些我从一开始就知晓,不必挂心,以后也不用。”
她太久没得到回复,突然得到回答显然不相信:“这世上哪有知晓了就一定能避免的,还有,担心就是担心啊,要个什么理由。”
洛漪无言。
红霞显得落寞失望,
她眼巴巴来问,结果还觉得她多余了,刚听不见原来是不想回答。
她以为两人的感情是可以的…
“我年少的时候,遇见刺杀,死到最后只剩我一人。”
“那天也是晚上,可实在聒噪。”
她听到她沉沉叹息,眼里回忆也许很多,描述却简洁:“灵修炸毁了,成了埋人的血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我手里了。”
“我活下来了,不难去验证,只是记忆生硬。我用黑曜石的威压杀了宗师级别的两名灵修,内心无有解脱。”
洛漪恍神,慢慢看向她,作偏头耐心:“如今感受亦是如此,我不会死,也不会出事,和你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
红霞八分都在怀疑,但目光对峙间太过笃定,专注。
于是短暂的,陷入了思考。
洛漪微微凝盼靠近,用手背去够她的脸,孤傲又带期许的,嘴角抿叹,重复着:“所以不可以,不可以用你对其他人的方式去想我。”
“没有啊。”红霞疑惑又看她,要去拿开手,才举手碰到冷温的手心,那人反握住又近些,带着冷风的气息扑近:
“有哪里特殊?”
红霞无奈,眼神澄澈奕奕:“还要如何,你不是我契约使吗?哪怕除却契约,你我依旧可以如此对坐,推杯换盏互道心事。”
洛漪默然,保持距离端看她。
近距离地,红霞发现对方在思考时,总喜欢从人左右眼里对瞧,自己眼里有时是走神的状态,恍恍惚惚的,像努力看清黑板密密麻麻板书的眼镜学霸,也像店铺带金牙会打算盘的精明掌柜。
她止笑,察觉对方久未接话,眨眼:“哪里,不对么?”
“并未。”
两人放下手,恢复距离时红霞又撑手在桌,笑吟吟:“大师姐,可以分享些秘闻给我吗?我绝不泄密!”
“嗯?”
她偷感更重,眉梢上翘:“到底,蛇族的少主怎么被你救的呀?诶!是不是你当时佩着雪霄从天而降,和我们打妖王一样一剑劈山无人能挡?”
洛漪回想到一半,解释:“当时山被虫兽吃空沟壑,普通修士也能重创山体,我只是为了开路,用了些气力。”
“哎呀这不是重点,你怎么救的人家?”
“没印象。”
红霞盯着她侧脸,不打算放过。
“…真没有。”
“你提供线索,我自己能查。比如你出行的宗门任务,再比如下山历练。”
“上百年的任务史书,你怎么查?”
“别管,提供我就好了,我高低要查查这是何许人也,等了百余年么?还要替你查查这话里话外是不是真的。那人如果优秀,不会到现在还未婚娶,而且还是少主,痴心都到这份上了,我估摸,这人不是聪明绝顶,蓄意已久谋划你,就是被宠坏了什么都不用为族群考虑。”
洛漪拼凑信息,停顿插问:“婚娶,与谋划我,有什么关系?”
红霞眼睛瞪大都快晕厥翻白眼,手指伸上来颤抖,又比画不出来,一时难以呼吸恨铁不成钢,非常刻意强调:“不能!绝对不能共事一夫,一妻!不是,洛漪我觉得你不会啊,你怎么会愿意与有婚姻的人…”
“愿意。”洛漪直视她眼睛:“可以愿意。”
她恨不得指甲抓桌子,面上快流泪了:“…这事不可以愿意呀,原则问题。”
完了,她忘了这次她宿主是个古人,原来即使冷淡如大师姐,也不意外。
……
三天后,皇军旗扬起,铁骑奔雷滚滚,一路都有兵哨高喊关卡:
“奉旨北定,速速开关!”
“外降妖患,扬我国威!”
城墙守卫军与城门驻守军,齐齐如山如海,震天撼地扯着嗓子高喊:“吾皇万岁!”
一日暴雨,更有民众当场搭起人棚,边防将领们在雨中肃立,大雨冲刷得看不清眼睛鼻子,铮铮如铁铸,等军轿行进,齐齐脱帽,半跪:“人族一心,我国永安。”
越往北,这种架势越炙热,越纯粹。
“打仗就是这样啊。”清河与她唠嗑:“尤其朝内朝外都看好我家大人,而且这次枭也出马了,由此看出陛下平定的决心,山海不能移。”
“你家大人到底哪里厉害?”
“清廉慧极,由武改文,前途无限,被朝中人称白武判官,这黑嘛就是枭,她一直在陛下左右,武艺登峰造极,出刀速度无人能及。她今年才自上朝,殿下让她跟着大人,这归顺之路可太曲折了。”
红霞若有所思,没吱声。
清河突然狐疑:“你今天怎么不黏你师姐了?”
“嗯??你在说什么?”
清河的座下黑马打响鼻,他扬扬下巴:“因为我每次见你,你都在你师姐房间不见人,隔着窗子找我是什么事?”
“身上发病了,找我师姐在医治。诶,不是一早和你说明了吗,怎么又八卦?”
清河不信,抱肩摇头哂笑:“得了吧红娃子,我有日得了消息说你有膏药便找你问去,那日你师姐房门结界正巧解了…”
“什么叫正巧,我好得差不多了自然名正言顺可以解了结界,不叫她老费灵力。”
“别打岔!我可见你一头睡死在你师姐身上,你这不叫黏?”
“……”她抓抓嘴角:“没…有…吧?”
“结结实实的膝枕,有没有印象?”
他去叫人时,那灵修的手还在她发顶归置,大开着门侧坐,一点没注意他的存在。
“你等会。”红霞留心凭空飞来纸鸢,错过她飞去了车厢。
“先谈到这,我还有事。”红霞起身,掀起帘门进轿。
“果然又找你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