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四、马仔八岁看见了全身赤裸的女人,他那时还不知道这些,唯一留给他强烈印象的就是他觉得那是一个谜!一个一生都猜不透的谜!一个就像他家南边一眼望不到边的牛轭湖一样的、烟波浩渺、深不可测、一年四季一天四时景色不断变换的谜!初中二年级他学《岳阳楼记》,当老师声情并茂地讲解洞庭湖的时候,他觉得老师讲的不是洞庭湖,而是女人!也因此他把这篇古文背得滚瓜烂熟张口就来,每个词每个字他都能解释得深入浅出!——这也是他这辈子记住的唯一一篇文章,还是古文!从随后而至的青春期到成年,到此后许多年,到成年以后多次跳到湖水里洗澡游泳嬉戏之后许多年,乃至一辈子,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干,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地破解这个迷。一直到他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刻,他都觉得没有解开这个谜!
勾梆子是一个比他大六岁的说傻不傻说不傻还有点乜的小子。他不愿意和同龄人玩,事实是人家都不带他,在那个群儿里受气。不是被当成跑腿儿被呼来唤去,就是被当成出气筒被推来踹去。有偷果园苹果、偷听新婚之夜新房动静,这样危险的事他总被推在最前面。而当被发现了逃跑的时候,却总被远远甩在最后,喊谁等会都没人答应。有一天那帮人去湖里偷养鱼户的鱼,嫌他小不带他去。他就找马仔他们去玩,一玩还挺好,感觉妙极了,人人都听他的他就是老大皇帝!于是他就离开了他的同龄玩伴,召集马仔小春大粒子大华一帮比他小好几岁的孩子们玩。勾梆子用八号铁丝崴了大刀宝剑红缨枪——枪头也是铁丝崴成的——发给大家。下午、晚上、周六日和寒暑假,他带着这些(十三个)孩子围着村子巡逻,到牛轭湖边儿操练。他说那些闷在屋里看电视动画片游戏机的都是怂蛋包,要当真正的英雄一定要玩真家伙。他的这些舞枪弄棒的游戏早就过时了,那是他爹小时候玩的。当年他爹玩这游戏的时候,他爹的爹给他爹起外号叫狗狼队队长。现在他爹拿来给他用上,喊他狗狼队队长,简称狗队。台湾有一叫柏杨的作家,说中国的文化是酱缸文化,传承的过程也充满诡异,也许他说的就这意思,许多哲学家故意给弄得深奥神秘,主要是显示他的本领!
马仔八岁那年的夏天。十四岁的勾梆子在操练之余提出去看女人马疯子。这位女人因丈夫——马仔的一个远房叔伯三伯——和邻居的女人搞破鞋受刺激而神经错乱,经常光着屁股跑出去,在河堤上在胡同里乱串。后来他丈夫就把她锁在屋里,地下炕上来回走动,不时发出胸腔深处的最开心爽朗的笑声。
马仔说我不去,那是我三婶儿。勾梆子说嘛几把三婶不三婶的,出五服的不算。我们是巡逻队,必须一切行动听指挥——这也是他爹当年说的,他爹说这话时,他肯定还没出生,肯定没听见过,但现在张口就来,和他爹当年说的话一模一样,这可能也是哲学家们笔下的文化基因!
马疯子家在村子最靠近湖边的一个土台子上,简称台子上。台子上只有五户人家,这也是马仔的叔伯三伯和邻居通奸的便利之一,僻静。夏天,这个村的人们都到湖里去逮鱼,一大早就走,晚上才回来。台子上几乎没人。狗也被炎炎烈日晒得昏昏欲睡,连叫都懒得叫,看见人眼皮稍微撩一撩,又懒懒地眯起来。马仔被勾梆子指定第一个去看,勾梆子说对胆小的人必须比别人更加强训练。他俩爬上一人高的墙头,翻进去,其他几个陆续跟进。勾梆子一进院就去偏房里把一条长板凳搬到窗户前。——对地形极为熟悉。马仔紧张害怕哆嗦着上不去板凳,勾梆子就抱他上去。马仔腿站不直,勾梆子在后面托着他屁股。马仔闭着眼不敢睁开,勾梆子问他看到了嘛?他不回答,勾梆子就掐他屁股,说你睁开眼啊,不睁眼能看到吗?马仔恐惧,他怎么知道我没睁眼?沟帮子掐得很疼,但他不敢叫。他编瞎话说看到了,勾梆子说,那你跟我说说都看到嘛了?马仔怕被再拧屁股就睁开了眼。睁开的瞬间他几乎被吓破了胆,一个炸着头发的大脑袋、一双红红的大眼睛紧贴着窗玻璃看着他。他魂飞天外双腿发软,勾梆子死死托着狠狠掐他不让他倒下。玻璃上的大脑袋发出惨烈的笑声,哈哈哈——。马仔觉得自己已经被吓死了——马仔被深深震撼了,赶快使劲儿闭上眼睛!此后,乃至许多年以后,马仔也想不起来看到了什么,他记得当时自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他看到了一个谜!他觉得自己那一刻看到了一个谜,一个需要一辈子去破解的迷!
五、勾梆子十六岁那年,因多次强奸马疯子被判刑八年。原本他不够判刑的年龄。但他爸爸不给马仔的远房三叔赔钱,警察就说早进去晚进去早晚都是进去,还不如早进早出,为下一次进去多争取些时间。前面两次他确实因年龄不够没被判刑,所以不能说这次被判刑就是法院违法。任何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公安法院的忍耐度更低弹性更大。
马仔十四岁,发现了他爸爸藏在炕头儿被阁子里棉被底下的录像带,在他爸爸妈妈出门不在家的时候偷看。他家有台录像机,那是他家的仅有的两个家用电器,另一个是电视。随后他又和小春大粒子大华一帮看了数以千计的光盘,后又在网吧浏览了几乎网上所能看到的所有网站。
十六岁那年夏天他在村子胡同里遇到了勾梆子和大粒子。勾梆子说村边饭店是个野鸡饭店,服务员就是小姐
这次马仔没敢和他俩去,而且害怕得腿都有点哆嗦,也没找嘛借口就跑走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大粒子来喊他,又说勾梆子想请他。他也没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