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柳方闻和英子促膝长谈,彻夜未眠。
英子表示,她不后悔拿了那笔钱,正因为有了那笔钱,他们的小儿子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如今长得健康活泼。
现在他们在一个地级市买了房,安了家,还租了个门面做小吃生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今年大儿子刚考上研,小儿子上高中,花销虽大,但也还能应付。
回想过去穷苦的日子,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能有如今这光景,如果继续待在刘家街,两个孩子可能早早就出去打工了。
昨晚与英子交流时,他也认为自己对当年那个自私的决定并无悔恨之处。
然而,当他今天见到廖云和慕九九时,看到她们住在偏僻的出租屋里,年迈的廖云带着不谙世事的慕九九在街边做着小生意,他的心中突然充满了懊悔。
此时此刻,他的心肝肺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疼痛难忍。
当年,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如果他和英子把那笔钱如实告诉廖云,并表示想要拿走一半给小智看病的话,善良如廖云,也一定会同意的吧。
可是,他和英子却做了最自私的选择,他们率先考虑了自己,他们以去大城市给小智看病的借口,匆匆忙忙离开了柳家街。
十四年来,他一边心怀愧疚,却一边自私自利的努力维持他的小家。
前几天,偶然间听柳家街的一个远房亲戚说廖云病的很厉害,他再也绷不住心中那根弦,和英子商量了两天,终于要了三万块钱,揣着过来了。
柳方闻喉结涌动了几下,稳定好自己的情绪。
抬头看向廖云,开口道:“廖姨,我听一个远房亲戚说,你病了,需要做手术,现在身体怎么样?”
廖云笑了笑:“已经做过手术了,放心,我这身子骨啊,怎么着也得再陪我们小公主十个年头。”
柳方闻连忙道:“手术花了不少钱吧,我正好今天来带了一些钱……”
廖云怕他担心,打断他:“不用不用,这次啊,多亏了九儿父亲那边,得知我病了,也算是有点良心,把我接到帝都给我治了病。”
柳方闻一听:“这么说,九九的父亲也是挺有实力的,那当年九九中蛇毒的时候,他们怎么……”
想起沐曜山,廖云不禁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厨房方向,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息:“哎,她父亲要是真靠得住,怎么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到山沟沟里呢?这件事说来话长啊。”
这一次她去帝都看病,来接她的也不是沐曜山,而是姚知兰。
如果没猜错的话,姚知兰一直都知道慕九九的存在。
姚知兰突然生善心,一开始也让廖云十分不解,甚至有些怀疑。
但她出院后,姚知兰直接让她和九儿离开帝都回到回安县,她这才打消了疑虑。
想必姚知兰这样做,一是想试探沐曜山的心意,二一方面,也不排除她在沐曜山面前演戏的可能。
亦或者,一旦她去世,慕九九被警局认定为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话,必然会联系慕九九的生父承担起照顾子女的责任,而沐曜山是企业家,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对沐曜山必然会造成一定影响。
而她还活着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毕竟,一来她廖云从不贪图沐曜山一分钱,二来她舍不得慕九九去沐家受人欺负。
只要她活着,姚知兰就能高枕无忧。
柳方闻看着廖云一脸复杂的表情,也不禁感叹:“是啊,世事难料,人心不古,在利益面前,人总是容易迷失本性。”
这句话,他批判的是他自己。
廖云笑了笑,虽然不明白柳方闻为何突然如此忧愁感伤,但还是附和道:“不过还是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好人总是更多的。”
说完,她笑呵呵地夸赞柳方闻:“比如你和英子,这么远,你听说我病了,不还是跑来看我这老太婆了吗?”
这句话,柳方闻没敢接,打了两声哈哈转移了话题。
临近中午,廖云挽留柳方闻留下吃饭,柳方闻推辞了几句,见廖云实在是热情,也便答应了下来。
柳方闻站在狭小的客厅里,看着廖云和慕九九在厨房里忙碌,一时间眼窝酸涩。
十四年前,年迈的廖云从山上艰难地背下一个重伤昏迷的男孩。
年事已高的廖云体力透支,将孩子背下山后便累晕了过去,只得将男孩托付给他和英子送去医院。
刚到林尧县县医院,男孩的家人便找了过来。
由于男孩是被绑架的,警察需要调查他和英子是否有嫌疑。当时他和英子为了不打扰廖云的休息,便向警察谎称是他们发现并救下了男孩。
嫌疑解除后,对方对他和英子感激万分,当即给了他们二十万谢礼,然后匆匆带着昏迷不醒的男孩转去帝都医院。
那时,他和英子正为小儿子的病费用发愁,便鬼使神差地将这笔钱据为己有。
如果早知慕九九后来会遭遇蛇咬,并且因为没钱而得不到最好的治疗,他当初绝不会贪图那二十万。
说到底,是他错了,是他见钱眼里,是他自私自利。
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然而,再多的悔恨和自责,也已经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