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秋渡收回自己的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玉黍排骨汤甜甜的,喝下两口,也就缓了咳,杏眸半垂往烛秋渡那方瞧了一眼,竟然逮住了那瑞凤眼仓皇躲闪的画面。
“......哈哈哈......”惊月拍着烛秋渡大腿,咯咯直笑,“那你知道一颗绿豆从山崖跌下,失血过多,会变成什么?”
尹显麟动作优雅地吃着排骨,耳朵却竖着听。
烛秋渡将自己被拍麻的大腿救回,配合着摇了摇头。
“是红豆哈哈哈哈......”
“哼。”尹显麟一下没忍住,被逗笑了。
瑞凤眸一弯,烛秋渡面上这才有了几分兴趣,这皇帝小儿原来喜欢这种蠢笑话。
“少林寺有个武僧,苦练铁头功十年,终于成型。”烛秋渡瞧着惊月笑出泪水的却被迫停下认真看向自己的眼睛,接着道,“可是却没能发挥功力惩恶扬善,你说为什么?”
“......”惊月面上发懵,眨了眨眼,又扭头与尹显麟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为什么?”
“因为山下有一块儿磁石。”烛秋渡抬手端起清茶,轻声说出这么一句,“将他吸走了。”
第一口茶才吞下,反应过来的惊月一声不出,猛地俯身捂着肚子浑身颤抖趴着笑,不注意撞了烛秋渡手腕一下。
茶水从杯口掀起荡出,浇在了小烛头顶衣服布料上。
烛秋渡抬眸,看到了尹显麟方才从自己浸湿布料上收回视线的画面:“......”
“......”尹显麟放下手中玉勺,又转头向烛秋渡,“麻烦你吩咐他们带我去卧房。”
“这就是卧房。”烛秋渡站起身,用惊月递过来的帕巾随意拍了拍水渍,“你今晚上就睡这儿。”
“......这不是你的寝殿么?”尹显麟瞧了烛秋渡一眼,又很快瞧了一眼惊月,“不太方便吧。”
“怎么不方便,那床那么大,还不够你睡么?”烛秋渡白了尹显麟一眼。
“那她呢?”尹显麟认真追问。
“......?”烛秋渡看了惊月一眼,又转向尹显麟,蹙眉张嘴便骂他,“你他娘的是个登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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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梳一下一下顺着长发,尹显麟漱了口,坐在榻边仔细梳着自己的墨黑长发。
原来不是他的蛇王妃,木梳轻轻理着发尾,尹显麟松了一口气。
自烛秋渡回玉京宫后,惊月便搬回了自己的玉鸾殿,如今惊月在玉京宫并不是一个敏感的身份,以蛇王姐姐身份存在,自由许多。
尹显麟将木梳放下,抬腿才上了墨玉石榻,又被榻边玉质青眼黑龙蛇吓了一跳。
这玉京宫阴冷黑暗,熄了烛火,唯一的亮光便是床头那些黑龙蛇的青眼,方才烛秋渡离开后,尹显麟身处陌生环境,已经一惊一乍被下了许多次了。
第一次是竹窗边的蝙蝠,第二次是玉质青眼黑龙蛇,第三次是不知何处传来的风声过洞的呼啸,方才又被玉质黑龙蛇吓了一跳。
且睡在榻上,这几条黑龙蛇就这样直勾勾的瞧着自己......
身寒心寒,尹显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慢慢将被子理好,才准备睡下,便见窗前黑暗中一双冒着淡淡青光的眼睛。
“!!!”尹显麟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自觉朝后一靠,撞在了床头玉石壁上。
“一惊一乍做什么。”清沉的声音传来,高大结实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烛秋渡面庞被竹窗内照入的月光照亮。
“......”尹显麟缓了一口气,自己喃喃一声,“谁叫你吓人。”
“景湖镇来的信。”烛秋渡摇了摇手中信件,“想来是殷叔父寄来的。”
尹显麟闻言便从榻上站起身,走到榻边俯视着烛秋渡,伸手欲拿他手中信。
“诶~”烛秋渡手臂朝后一躲,尹显麟下意识伸手去够,蚕丝被一滑,险些从榻边摔下。
臀坐在结实手臂上,清瘦的小皇帝被高大男子一手接了个稳稳当当。
“咳。”烛秋渡将人稳稳放回榻上,也不惹他了,将信递出,转身便要走,“你自己瞧吧。”
才走到殿门口,烛秋渡便听榻上那人道:“等等。”
“朕......我看不懂。”尹显麟望向身影消失那方向的黑暗中,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信纸,“不是我们的文字。”
烛秋渡立在榻边,拿过信纸一瞧,满篇蛇文,一瞧字迹,可不是自己那好舅舅又模仿舅母写字了么。
“......你不必赶着回去了。”烛秋渡合上信纸,垂眸看向身前跪坐在榻上的尹显麟,“殷叔父给你放了七日假,你那个叫什么宥眠的兄弟已经入宫了。”
言罢烛秋渡便要转身,却被一双略微冰凉的手拉住了手腕。
尹显麟闻言心中到底是高兴的,可是又有一些放不下宫中之事,矛盾得脑中兴奋着:“你将我捉回来,打算带我去哪儿?”
杏眸中的紧张期待,叫烛秋渡瞧着好笑得很,烛秋渡抬手捏住尹显麟下颌,故意俯身靠近。
“捉回来?”烛秋渡声音清沉悦耳,“既是捉,陛下如此姿色,那自然是来我这玉京宫,当压寨夫人的。”
好浓郁的杜衡药香。
杏眸睁大,其中倒映着男子俊朗带笑的面庞,尹显麟呼吸微微发颤,在烛秋渡使完坏准备起身时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襟。
唇瓣带着微微凉意,一触即离,竟然微微回甘。
瑞凤眸半眯,烛秋渡面无表情俯视着那双杏眸,从其中瞧见了几分试探情欲。
蛇妖可没有人类那般婉约细腻。
肩膀被推,尹显麟朝后倒去,下颚角碎发在空中轻抚,而后散落美人半面,杏眸中有些诧异。
腰间寝衣带被自己一手挑开,烛秋渡抬腿跪上榻沿,居高临下,声音清沉:“你来还是我来?”
......
日光温和入了竹窗内,未央殿被照亮了一大半,只有墨玉青眼黑龙蛇榻还半藏在暗处。
榻上依偎着的人影动了动,瑞凤眸睁开,瞧见了缩在自己怀里那人雪白肩头上绽开的点点梅花。
“唔......”尹显麟往暖源处钻了钻,一动连带着腰痛,又酸又涨,和臀下断链了一般。
烛秋渡抬手将被子扯上雪白肩头,又将手绕到那人腰后,隔着被子替他轻轻揉。
美人玉面,半隐在墨发之中,瑞凤眸半垂,沿着尹显麟挺翘鼻尖瞧得仔细,尹显麟的另一般美,昨夜烛秋渡算是见识过了。
这温和美人若是梨花带雨,倒是真叫蛇心疼几分。
“能走么?”烛秋渡将人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嗯。”尹显麟先答了话,试探着动了动自己的腿,又酸又软,连带着腰痛,轻轻摇了头,“不成。”
“......那便在此处待着。”烛秋渡将自己软枕垫在尹显麟身前,起身扯起自己挂在石台上的外袍穿上,“我去给你熬些粥来。”
姜丝鸡肉粥,米粒被炖煮得爆开,鸡肉的香气融合在米香里,很和尹显麟的胃口。
许是昨夜疲累,又或是烛秋渡手艺实在是好,尹显麟一口又一口,喝了两大碗。
瑞凤眸视线从小皇帝寝衣半露的肩膀上,明显带着血痕的尖牙印上挪开:“还吃么?”
“吃饱了。”尹显麟盯着空了的碗,有些可惜,抬眸看向烛秋渡,“午时也是你做么?”
“哼。”烛秋渡扯唇笑,笑出了一颗白白的尖牙,“陛下这是把本王当成伙夫?”
可是不等尹显麟接话,他又连忙道:“想吃什么?”
一手厨艺,是和自己舅舅学的,为什么会学呢?
十二岁的烛秋渡认真请教蒋霁如何追到舅母,毫不意外被打了一顿屁股之后,蒋霁才传授了妙招。
抓住一个道士的胃,就是抓住一个道士的心。
厨房里有了个打下手的小子,蒋霁和宿野教的认真,那个小子学得认真。
和追道士同样的道理,这不就用上了?
烛秋渡一手提起锅,将炒香的料汁倒在盘子里码整齐的青菜上,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金乌从东方缓缓西挪,又迎来日落,琥珀色的晚霞,好美的景色。
“明日出门,我带你去瞧瞧那人蛇商道。”烛秋渡将一杯蜜水轻放在竹窗边小几上,声音很轻,“你去瞧瞧,等你亲眼瞧见,便知道有多好。”
春去了,夏又来,秋风送来了寒意,雪若鹅毛,铺满了京城四方格中。
“烛秋渡!”
养心殿内一声怒吼,声音的主人想来是气急了,连殿门都受了罪,啪的一声被掀开。
烛秋渡身上披着一件玄狐银纹披肩,怀中还抱着一个被精心包了好几层的油纸包,被屋内那面上泛红的少年天子推到门边。
“别这样。”瑞凤眸眨了眨,烛秋渡声音带着笑意,满面红光,“好显麟,我给你带了爱吃的,景湖镇那采芝铺的栗子酥,你叫我进去吧。”
“别再给朕提你那人蛇商道的事,不成就是不成!”尹显麟双手抵住烛秋渡肩膀,不叫人往殿内进,“若答应了你们玉京宫,旁的妖便一块儿求来了,你们便老老实实做之前的商路,朕就当不知情了。”
“那我不说,我不说。”烛秋渡将怀里油纸包往前送,塞到了尹显麟手中,“我本来就是打算来瞧瞧你,只是顺便说一句,之前游桉与我说,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
“吹吹枕边风?”瑞凤眸眨了眨,烛秋渡自己说罢颔首,眉开眼笑,“对,所以我今日来啊......”
“给朕滚出去!!!”
尹显麟声音之大,中气足,喊声破空而出,震落了红墙绿瓦上堆积的那一堆冰冷的白雪。
雪要化了,春日还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