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一股热浪,龙宁和龙泽希在岛屿的低气压中缓缓起飞。他们沿着东河飞越机场的B级空域,中途降落加油时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些奶酪饼干和汽水。他顺便致电到大学。这次是学生辅导员接的电话,龙泽希想这是个好兆头。
“我非常理解你的自我保护,”龙泽希在机场大楼内的公用电话亭对她说,“可请你再仔细考虑一下,继罗利之后又多了两名受害者。”
长久的沉默。
博士终于开口了:“你能亲自来一趟吗?”
“我正打算过去。”龙泽希对她说。
“我等你。”
接着龙泽希打电话给麦文,告诉她目前的状况。
“我认为嘉莉是坐直升机逃离的,也就是我们在秦浩农场见过的那架白色施瓦泽。”龙泽希说。
“她会开飞机?”麦文疑惑的声音传来。
“不,我很难想象。”
“哦。”
“她的同伙,”龙泽希说,“应该就是飞行员,是帮她逃亡并犯下这些罪行的人。前两起案子只是热身,就是发生海滩的那两起。对于他们,或许永远都无法查出究竟了,麦文。我认为嘉莉一直在等待我们自投罗网的时机,直到纵火案发生。”
“这么说,你认为秦浩才是她的目标?”麦文若有所思地说。
“是的,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确定我们会参与办案。”龙泽希说。
“那罗利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就是想査明这一点,麦文。我总认为她是所有案件的关键,和嘉莉的同伙有关联,不管那人是谁。而嘉莉也知道我会这样想,并预期我会过去。”
“你认为她就在那里。”
“没错。我敢打赌。她预期东方曜曜会去,他果然去了。她也预期龙宁和我会去现场。她了解我们的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至少相当熟悉我们对她所犯案件的处理方式。”
“你是说,你可能是她的下一个攻击目标。”
这个念头让龙泽希内心一阵冰冷。
“应该说,是目标之一。”
“不能冒险,泽希。我们会赶到那里等你们降落。大学里有运动场,我们会谨慎行事的。无论你们停在哪里加油或做其他事情,记得呼叫我,随时保持联系。”
“绝不能让她知道你到了那里,”龙泽希说,“否则会毁掉整个计划。”
“相信我,她不会知道。”麦文说。
加满七十五加仑油料飞离拉瓜迪亚机场,开始一段辛苦漫长的旅程。对龙泽希而言,在直升机里待三个小时已相当难熬。笨重的耳机、鼻子不适,机身震动和轰鸣使得他头皮发麻、全身燥热,关节似乎要被摇晃散架。若超过四小时,则会严重头痛。幸运的是,这天他们顺风飞行,空速为一百一十节,导航系统显示的实际速度高达一百二十节。
龙宁再次让龙泽希接手驾驶。这次他学会了因势利导,因此飞行更为平稳。遇到会猛烈晃动机身的热气流和强风时,他不再试图与其对抗,那只会让飞机晃动得更厉害。但以退为进并不容易,因为龙泽希更喜欢改变现状。他学着留意飞鸟,偶尔还会与龙宁同时侦测到远方的飞行物。
经过数小时单调沉闷的飞行,他们沿着海岸线南下进入东岸空域,在里兰州的附近加油。龙泽希在那里进行了简单的盥洗、又喝了杯可乐,然后继续飞向大学,一路掠过被许多狭长的铝棚猪舍和血红色化粪槽分割成块状的地表。将近下午两点,他们进入威尔明顿领空。龙泽希心神不宁,开始胡思乱想,不知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
“降到六百英尺,”龙宁说,“减速。”
“要我来?”龙泽希向她确认。
“交给你了。”
技术不算娴熟,但总算过关了。
“我想大学应该不会建在水上,很可能是几栋红砖建筑。”
“谢了,福尔摩斯。”
放眼望去,只有大片河水、公寓、污水处理厂和工厂。东边是波光粼粼的海洋,乌云正在远方集结。即将来袭的暴风雨不慌不忙,慢慢迫近,一点点施展淫威。
“老天,我真不想在这里降落。”龙泽希在麦克风里坚定地说,一排旧时代风格的砖造建筑物映入眼帘。
“我不确定,”龙宁张望着说,“如果她真在这里,会躲在什么地方昵,泽希?”
“我们在哪里,她就在哪里。”龙泽希笃定地说。
龙宁接手驾驶,“换我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希望你是对的。”
“你当然这么希望,”龙泽希应道。“事实上你这份渴望强烈得让我害怕,龙宁。”
“提议来这里的可不是我啊。”
嘉莉试图毁掉龙宁。嘉莉谋杀了东方曜曜。
“我知道引我们来这里的是谁,”龙泽希说,“是她。”
下方便是大学。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麦文所说的运动场。一群学生正在那里踢足球,于是他们将网球场附近的一块空地作为降落的地点。龙宁以不同的高度在空地上方盘旋了两圈。除了几株怪异的树木和停在边线附近的几辆车,他们没有发现任何障碍物。降落在草地上时,龙泽希注意到一辆深蓝色福特探路者的驾驶座上有人,接着发现那个足球教练正是颈间挂着哨子、身穿运动短裤和T恤的麦文。队员们则男女混杂,个个体格健美。
龙泽希四下环顾,好似嘉莉正在暗中窥视。但周遭没有别人,察觉不到她的气息。待飞机平稳降落、引擎空转即将熄火时,那辆探路者忽然驶过草地,停在了离螺旋桨不远的地方,司机是个陌生的女人,但令他吃惊的是,罗诺坐在副驾驶座上。
“真不敢相信。”龙泽希对龙宁说。
“她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她和龙泽希一样惊讶。
罗诺在挡风玻璃后盯着我们。两分钟后他们关闭引擎。龙宁锁紧主旋翼,龙泽希爬进那辆车的后座。罗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甚至谈不上友善。麦文继续表演着她的足球好戏,对他们视若无睹。但龙泽希注意到球场周围的椅凳下放着不少运动包,里面的物品可想而知。他们像是设下埋伏,正在等待敌军逐渐逼近的一支军队。龙泽希忍不住担心,这或许又是嘉莉对我们的一次嘲弄。
“没想到你会来。”龙泽希对罗诺说。
“你想航空的班机会不停夏洛特直飞这里吗?”她牢骚满腹,“或许我到达这里所花的时间不比你们少呢。”
“我是金妮。”司机转身和我握手。
金妮至少四十岁了,一身清爽的淡绿色套装,是个迷人的短发女子。若不是龙泽希清楚情况,会以为她是学校的教师。他早已看见了车里配置的扫描仪和双向无线电,她套装下的挂肩枪套里也偶现寒光。待龙宁上车后,她在草地上调转车头。足球赛仍在继续。
“是这样的,”金妮开始解释,“我们不确定嫌疑犯是否会在这里埋伏或跟踪,因此事先作了准备。”
“看得出来。”龙泽希说。
“大约两分钟后他们会离开球场。重点是,这里到处安排了我们的人。有的打扮成学生,有的在市中心巡逻,还有的在检查饭店和酒吧等。现在他们得去学生辅导中心和辅导员会面。她是罗利的辅导老师,保管着罗利的全部档案资料。”
“好的。”龙泽希说。
“顺便一提,泽希,”罗诺说,“一个校园探员报告说他昨天好像在学生活动中心看见了嘉莉。”
“鹰巢自助餐厅。”金妮说。
“短发染成了红色,眼神怪异,当时正在买三明治。经过他的餐桌时她死死盯着他,这才令他起了疑心。我们拿照片给他看,他说很可能就是嘉莉,但不敢百分之百确定。”
“会盯着探员看,很可能是她,”龙宁说,“她最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
“可看起来像街头流浪汉的大学生也不少。”龙泽希说。
“我们盘查了附近的当铺,询问是否有符合嘉莉外貌特征的人购买枪支。另外也清查了这一带的失窃车辆,”罗诺说,“假设她和同伙在纽约或费城偷了车,应该也不会顶着那里的车牌在这一带招摇。”
校园里遍布着改建过的旧时代风格的建筑,棕榈树、木兰树、紫薇、湿叶松和长叶松郁郁葱葱,栀子花正盛。一下车,聚集在湿热空气中的花香就直冲他的脑门。
龙泽希喜欢这种让他想起南方的气息。一时间,很难想象这里曾发生过任何不幸。正值暑假,校园里十分空旷。停车场还有一半空位,许多单车架也都空着。车道上不时驶过顶着冲浪板的车辆。
学生辅导中心位于西侧大厅二楼,为学生专设的等候室漆成了淡紫色和蓝色,光线充足。所有咖啡桌上都放着完成程度不等的千片拼图,供依约前来的学生在等待时消磨时间。等候多时的前台小姐领我们穿过一条走廊,经过观察室、群体活动室和GRE测验厅。博士精力充沛,眼眸慧黠而仁慈,龙泽希猜她年近六十,热爱阳光。她深褐色的皮肤上锲刻着一道道皱纹,一头雪白的短发,瘦小的身躯虽然饱经风霜,但依旧个性鲜明,充满活力。
她是位心理学家,站在她的办公室里可以俯瞰颇具艺术风味的建筑和橡树林。龙泽希一向十分关注办公空间显露的主人个性。博士的工作场所十分舒适低调,几张风格迥异的椅子显现出主人的良苦用心。一张懒人椅专为想要蜷缩在软垫里接受咨询的病患而设,还摆放了藤编摇椅和双人硬沙发。屋里的主色调是嫩绿色,墙上挂着张帆船画,还饰有一只象耳陶盆。
“午安,”博士微笑着迎接我们,“很高兴见到你。”
“也很高兴见到你。”龙泽希应道。
他选了摇椅坐下,金妮则端坐在双人沙发上。罗诺挑剔地环顾四周,窝进了懒人椅,挣扎着不让自己陷进去。坐在办公椅上,背靠除一罐健怡可乐外空无一物的整洁办公桌。龙宁则站在门口。
“我一直期待有人来找我,”医生像致会议开场白似的说道,“但实在不知道该联系谁,甚至不确定应不应该。”
接着她用明亮的灰眼睛打量着我们,“她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孩——我知道每个人都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