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齐草黄面色不改,只是看着面前的冰封花海,眼底闪过一丝焦躁。
【云行经】
确是青要山人,此人正是拥剑无疑,但前世传言的故事在此刻看来已然漏洞百出。
拥剑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尸体,他是怎么在被算袋杀死之后以尸身继续与之搏斗?
故事中最关键的信息点——可以操控两尸的珠子。
此前,齐草黄推测应是【控尸珠】【引魂珠】再不济也会是类似【共识骨】灵性同步的器物。
眼下,极有可能便是拥剑手中握持的这一颗。
但这颗珠子,曾经当过风信子的齐草黄再熟悉不过。
【堪舆珠】其内霜色乃是提前注入的地气、地形等等,简单来说,这是一种便携式的地图。
跟操控尸体没有半毛钱关系。
故事的走向已然面目全非。
这拥剑一身精气神凝而不显,眼神微光氤氲,非凡间有质,欲与日月争光明,已然度过假丹,将要抬头望月。
齐家寨四位房主并肩子上,都不够拥剑活动筋骨,遑论还有一具类似僵尸的算袋。
齐草黄心中顿生逃离的想法。
变数太大,难以操作,动辄殒命,若真有不测,齐草黄并不确定原始文字能否再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那颗入口即化的【天青丹】在治愈了伤势的同时也化作一张暗青色的罗网将祖窍死死包裹住,无法调动一丝灵力。
怎么逃?
齐草黄一边将灵力撮成细丝,于祖窍窍壁上一寸寸试探,一边低眉顺眼默不作声。
“行行数里犹回首,秋雪满山荞麦花。我青要山也有一片这样的花海,但不如这里占奇,这冰封倒颇有.....”
话音戛然而止。
拥剑双眼泛起血色,比身上红衣更红,目光带着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拨云见日的激动!
直直的钉在不远处的一片冰层之中!
齐草黄立即顺着视线看过去。
冰层里面,于荞麦花的簇拥之中躺卧着一位青年,俊朗的脸在冰层折射的光度中阡陌纵横。
他头发乌黑顺滑,赤裸着上半身,青白色的皮肤上裸露出大片大片黑色的斑纹,将右手手掌贴在眼前,似乎是在凝视着自己的掌纹,又像是在遮挡刺眼的阳光。
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个被葬在花海之间,于日升月落、风霜雨雪中慢慢腐朽的尸体。
那张脸,拥剑无比熟悉。
十年!
整整十年,这张脸一直刻在自己脑海,从没有一刻忘却,无数次午夜梦回,数不清多少惊醒,都是因为这一张脸。
想他想到发疯!
“师兄!呜呜呜,师弟我找你找的好苦哇。”
红光一闪,拥剑趴在冰层之上,看着这张魂牵梦绕的脸,近在迟尺,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伸出手,激动的抚摸着刺骨的冰面。
竟然捶胸顿足哀嚎起来,涕泪涟涟,声音呕哑嘲哳。
“昔年师兄入宗,何等风光,长老批命,言金蛇穿五窍,五霸诸侯,金蛇过七窍,贵不可言,师兄金蛇过全身,驻天灵,当为道天亲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天骄,心向往之,发誓以你为梦想,然修行一道非勤耕不缀所能成也。”
“我今岁齿三百,山中枯坐寿元无多,眼看难以抬头望月,凋零残身,出关之后便想着寻见师兄一面,了却心愿。”
“谁曾想师兄竟然也卡关丹台,更是因为多行秘经,寿数消减,最后竟然丧心病狂窃仙酒琼浆【万木春】叛出宗门。”
“听时,我很疑惑,青要山一洼之水,容不下你这条真龙?。”
“后来我便明白,你原来也只是普通人,如我一般,如我一般!”
“哈哈哈哈哈,原以为苍天不公,谁曾想自有定数,但是.....我心很疼,像是木桩沿着木纹碎裂开。”
“我的梦想啊,怎么不等我实现,就破碎了呢?”
“都是因为你啊!”
拥剑举起拳头狠狠的砸开冰层,冰屑四飞,他怒吼:
“都是因为你废物!”
“你为何不在我出关时达到丹台望月?啊!风光无限的被众人山呼真人,为什么要跟我这个普通人一样卡在金丹面前,可怜白发!”
“为什么你要盗走【万木春】害得我连转身成僵尸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想当人了,不想出生在这个世界,不想血肉变衰、变老,变灰,我愿意去当一个低贱的灵幻鬼怪,夜肥昼瘦,被摒弃于轮回之外。”
“可该死的你,怎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就像你当年从来不曾将目光投注于我身上一样。”
“师兄!把【万木春】交出来!”
拥剑怒吼一声,拽着算袋的胳膊将他抛飞出来,如同破布袋一般,狠狠的摔在冰层上,砸出一圈圈裂纹。
但算袋毫无反应,犹如一段无生命的干柴,任由拥剑拉扯踢拽。
拥剑抹去眼角泪珠,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转眼膨胀出来巨大的阴霾和惶恐。
找了十年,你就这么死了......
“噗”
原本埋首于荞麦枝叶扶疏花间的算袋,突然起身一把抓住拥剑的脖子,指色猩红如同被蔻丹染过。
他转头看了齐草黄三人一眼,左手指腹于颊侧下颚骨处抓挠,用力之大扣下一块僵硬的皮肉。
只见他眼瞳翠绿,像是长夜中飘零在乱葬坟地的粼粼鬼火。
“我干.....你娘的毬...我王室之子,天命在身,若不是碰见那个该死的女人,焉能落得如今下场。”
“欺我真心,骗我资源,夺我志气,加之与那座师合谋陷害,种种行径,害我如此。”
“自恨时乖遭困厄,她五脏心不善,对我暮打朝嗔,满腔诉不尽衔冤负屈,日日将我苦苦熬煎。”
“我堂堂真传,低声下气,好话说尽,她仍对我不假颜色,此一恨!犹如万年尘嚣不散!”
“我卡关丹台,宗门对我不管不故,冷眼看我突破失败,剑走偏门,落下一身暗伤,积重难返,此二恨!”
“急急修,急急修,我求取丹药、法经不予,出宗自救不允,将我逼上绝路,此三恨。”
“江心漏船难补,披麻惹火烧身,想我盖世天骄,凛凛雄威,为青要山征战百年,终落狡兔死走狗烹的境地。”
“他们盼着我死!我窃【万木春】实属应该,只恨没能一把丹火点了太青山!”
算袋张口想笑,却笑不出来,嘴中只能挤出好似石片摩擦的刺耳声音。
他掐着拥剑脖颈,缓缓加力:
“至于你?寿元将尽的小虫子,你也想要【万木春】转为僵尸之身?”
“我偏不给你!”
“去死吧!”
算袋一声怒吼,怨气滔天,势要将拥剑脑袋生生拧下来。
却见拥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身子犹如跌碎的琉璃崩出数十道裂纹,花瓣从裂缝里溢出。
砰的一声,化作漫天粉白细雨。
拥剑的身影出现在十步之外,他珍重的将珠子收进怀里,负手而立,眼神火热:
“看来师兄已经饮下【万木春】成功转身僵尸,脑袋混沌,相必记不清剩下的仙酿放置何处。”
“这是病,师兄病了,师弟自当为你诵经,保禳保禳。”
“.......”
“哦?师弟能有如此孝心,难道不想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