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棠一行人先后去了淮州、徽州、扬州,在江南足足游玩了一个月,待到气转凉方才尽兴而归。
她回朝的那日不像走时那般遮遮掩掩,文武百官皆临城门相迎,她牵着卫庭珩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御驾,底下的文武百官看到此景差点惊掉了下巴。
一个是勤勤恳恳的皇上,一个是不务正业的大理寺卿,两个人八百年没过一句话,怎么去一趟江南就搞到了一起?
沈西棠喜欢的,不是一直都是宋玉安吗?
直到他们看见卫罡摸着胡子露出得意的笑容,才反应过来,沈西棠和卫庭珩早有婚约在身,沈西棠先前对宋玉安的爱慕又显而易见,而作为卫家掌门饶卫罡怎么可能看着这门亲事泡汤?这不,赶着沈西棠南下散心的功夫,让自己的侄儿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就在大家纷纷议论此事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一言不发地立在人群之中,一贯淡漠的神色渐渐阴沉了下去。
沈西棠自那日答应卫庭珩告白后,卫庭珩便成了黏人精,打哪儿都要将她跟着,回到长安也不例外,早朝也不旷了,青楼也不去了,整日待在拙政园陪着沈西棠办公,回家后也不喝酒遛鸟了,钻进书房一待就是一晚上。一个月下来,经史子集信手拈来,早朝上也不再神游外,而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看得一众老臣目瞪口呆。
沈西棠见卫庭珩此般变化自然是欢喜极了,她长了十六年,第一次被一个人这样真切地喜欢着:
她爱喝花茶,他便每早上一大早起来为她采清晨第一滴露水,掐最嫩的花尖为她煮茶
她想吃聚福轩的糕点,他专程便从城南跑到城北为她买下聚福轩所有类型的糕点呈到她面前
她忙着批奏折无暇陪他,他便乖巧地坐在一旁或看书,或画画,或煮茶,或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日她批完奏折已是日暮时分,他就那样安静地陪伴了她一下午,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他却笑笑没事,将手中的画卷一展,她就那样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笔下。
她夜间思量他,便调皮地写下一封信,言自己今夜辗转难眠,不知是思念情郎还是思念月亮,只应月色如许,思念的应是月亮,装好信后让宫中的信鸽传给他,本想他看看就罢,却不想不肖一刻钟他便出现在了她的窗前。
她打开窗,只见他颀长的身子立于窗前,上是皎皎的上弦月,他笑着:“听闻姑娘今夜辗转难眠,不知是思念情郎还是思念月亮,今夜月色如许,我想,思念的应当是情郎。”
皇宫的生活总是无趣,他们偶尔也有放纵的时候,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两个人翘了早朝,骑着欢腾的马儿在原野里奔跑,挖一筐野菜,摘一篮香草,戴上斗笠蹲在热闹的菜市里,一个下午竟能赚几十文钱,然后他们便拿着那几十文钱找一处勾栏,点上两壶清酒,一碟花生,一出戏一看就是一晚。
这样神仙般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入冬后,温情快乐的日子便如盛夏的热气消失无踪了。
冬至日,大雪纷飞,沈西棠正抱着手炉窝在拙政园和卫庭珩一起吃饺子,就听宫门那边遥遥传来了震的鼓响。
那鼓是陈国祖皇帝设在宫门口的一面冤鼓,专供有大冤大案的百姓直接面圣用,冤鼓一响,御林军会立马将击鼓者保护起来,任何官员不得靠近,随后击鼓者便会被带至皇帝面前,有冤伸冤,有状告状。
正是因为有这项制度,陈国的冤假错案一直很少,因此长安城里也流传着“冤鼓一响,必有大案”的法。而陈国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听见冤鼓响了。
沈西棠和卫庭珩当即放下没吃完的饺子,前往金銮殿,二人前脚刚踏进金銮殿,击鼓者后脚便被御林军带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就近的听到鼓声的大臣。
没过多久,大殿上人满为患,毕竟十年难见冤鼓响,几乎所有的大臣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起身赶往皇宫,都想听听究竟是怎样的冤情竟能让击鼓人冒着生命危险击鼓鸣冤。
要知道,若非大冤大案鸣鼓可是要杀头的。
跪在大殿下的是一位老妇人,穿着一件单衣,手上的冻疮冒着脓水,头发上还有未化的雪,神情里有杜鹃啼血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