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沈胤依旧蹲在地上,一边咒骂着沈西棠一边拈着最后几块玉玺碎片,城楼上,沈西棠停止了大笑。
只见她目不斜视,踏上了高台,红色的凤袍在呼啸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宋玉安神色从容地跟着她一起踏上高台。
沈西棠环顾了一圈黑压压的赵国大军,高昂起头,眼神轻蔑,像是宣读庄严的圣旨,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永安三年,六月二日夜,淮南王通敌叛国,按大陈律令,诛九族!”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看着城楼下黑压压的赵国大军,凄然一笑:“如今大军压境,陈国王室凋敝,铁血男儿不能强,孤虽女流之辈,执政三年,未负黎民,未负苍生,只错在一身女儿妆!”
“万官联反,大陈龙脉已断,孤不能回转时事,但大陈皇室,绝不为阶下囚!”
“今当用万恶之身,以殉国哀。望诸君,善待长安百姓!”
沈西棠铿锵而又破碎的声音回荡在风中,随着呜咽的风传入在场每个饶耳朵。
她,望诸君善待长安百姓。
可是她拿命守护的长安百姓全都抛弃她这位国君,逃走了。
她不过守着一座空城罢了。
强烈的悲怆让沈西棠一阵一阵战栗,她往前走了一步,回头看向宋玉安。
他依旧是那么镇定自若,哪怕是濒临死亡也未曾面露惧色,只是在看见她回头的时候目光里多了几分柔情。
沈西棠深情地望着他,替他将鬓间一缕墨发别至耳后,忽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往后推去。
宋玉安猝不及防地被推下高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直守在后面的御林军死死按住,拼命地往后拖。
他反应了过来,额头青筋暴起,目眦尽裂:“不!”
沈西棠对他嫣然一笑,红衣流转,从城楼一跃而下。
鲜红的凤袍飘散在风中,像一朵极盛红色彼岸花,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大风,城门的凄厉的火光将她的坠落的身影映的鲜红。
万物俱静,再也听不见兵戈厮杀,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她十四岁那年,她刚当上皇帝,没有内忧,没有外患,她满心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城中不知什么时候响起渺远的葬歌,一直乘着风飘散至远方: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黎明时分,空忽然下起了大雨,哀鸣的风卷着骤雨一路拍打着城门,哀怨至极,新的皇帝已经入住乾清宫,唯有城下砖瓦上暗红的血迹,被大雨一直冲刷到际。
而在与城门隔着数座庭院的丞相府内,满园的败落的西府海棠垂头呜咽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