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天这时才想起来附近的姑苏一中正是GMAT的考点之一,他点点头以示知晓,随后走进电梯。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门口一道黑影闪过,电梯提示音响起,旋即电梯门又缓缓打开,露出一张令谈天惊骇莫名的脸。
“谢谢···啊?”小宇仍然穿着晚会演出时的皮夹克和牛仔裤,背后背着自己的贝斯,脸上同样十分惊讶。他走进电梯挠了挠脑袋,疑惑地:“你不是姑苏大学的那个···那个同学吗?”
这时的小宇已没有了舞台上的激情与狂热,枯燥的长发无精打采地遮住了大半张脸,厚重的眼袋和苍白的皮肤完全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双大眼睛被沉重的眼皮遮住一半,一副三天三夜没有睡觉的样子。
“小宇老师!我是艺术学院的谈天,明天附近有GMAT考试,所以晚会结后就直接赶来了。”谈天立刻调整情绪,将惊骇转变为惊讶,甚至嘴角上扬变成了惊喜,试图把自己放在主动地位:“您也住在这里吗?怎么没看到JACO卫?”
“哦哦,真是很巧!”看到谈天一副粉丝热情逼人的架势,小宇的疑虑立刻去了大半,他抬手准备刷卡按电梯,却发现18层已经被点亮了,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语气冷淡道:“你也住18层?我们真的蛮有缘分。不过JACO卫和尔先生正在你们学校吃饭呢,回来至少也要11点咯,你要是还没睡,倒是可以问他要个签名。”
电梯飞快向上攀升,谈天大脑飞快运转:小宇在乐队成立之初就是贝斯手,对JACO卫所作所为不知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自己的学生身份也足够令他放松警惕。
拿定了主意,谈天便要加倍坐实自己的迷弟人设,他眨了眨眼,神色热切:“小宇老师,JACO卫住在哪个房间啊?”
小宇微微皱眉,目不斜视地盯着数字不断增长楼层指示屏:“问这个干嘛?”
“嘿嘿。”谈天回忆着在会场吸入白色烟雾后的幻象世界,眼中充满了迷醉的光芒,他傻笑两声,用自己都感到肉麻的语气道:“我就是想去看看他。”
小宇用嫌恶地眼神瞥了谈天一眼,很快又皱眉看向楼层指示屏。终于,电梯发出“叮”地一声缓缓开启,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谈天好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生怕跟丢小宇,小跑着粘在他身后,直到小宇在1811房间门口停步,向他投来嫌恶的一瞥,冷冰冰道:“回你的房间去,再往前一步我就叫保安了。”
谈天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脸色立刻垮下来,整个人定在原地好像遭了电击,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让我见见JACO卫吧,让我见见···”他伸长手臂还要再向前走,小宇已迅速用房卡打开房门,又“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独自站走廊内的谈天等了十几秒,以免小宇在猫眼上看着自己,随后他迅速来到1810门前,心中默念一声金符箓,想象着结构复杂的钢制锁芯自动弹开的画面。伴随着手臂一痛,门锁响起“咔嗒”一声,他迅速转动把手闪身入内,轻轻将房门合上。
谈天扫视一圈确定无人,打开手机,三人群聊内仍未看到JACO卫现身的消息,但既然小宇已经一个人返回酒店,想必JACO卫的确仍然留在姑苏大学。他压抑着紧张的心跳,逐渐看轻了月光下昏暗房间的布局:常规的酒店房间内十分整洁,并没有多少看到多少私人物品,床铺也没有动过。他看到沙发上有一只皮质黑色波士顿包,书桌上放着一台没有合起来的笔记本电脑。想到JACO卫是刚刚办理入驻没多久便赶赴姑苏大学,谈天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他对这个房间还并不熟悉,即便多出一两件物品或许也不会在意。
谈天不敢久留,也小心翼翼地避免留下痕迹。他将背包翻到身前,飞快地套上一副一次性塑胶手套,先是将电子钟摆在电视柜上,让隐藏在内的摄像头对准笔记本——以供高精度摄像和窃听;再将撕下一颗金属方块的背胶,小心翼翼地将之黏在书桌背面的正中——以扰乱网络无线、黑入电脑以及窃听;再把遥控器放在电视机正上方——同样发挥摄像和窃听作用;最后攥着那支黑色钢笔左顾右盼,终于决定塞进波士顿行李包内的夹缝中——希望能达到窃听和定位的目的。
谈天努力压制着狂躁的心跳,迅捷地三两步走到沙发处,慢慢拉开拉链,努力不让提包的形状或位置发生变化。他必须谨慎行事,以免JACO卫发现端倪选择更换酒店或房间,他也必须加快速度,还要去1812尔东的房间内继续布置,然后立即赶回学校。
脑海中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谈天手指夹着钢笔伸入提包,就在此时,提包内发出“嘭”地一声闷响,一蓬浓稠的白色烟雾骤然自开口喷薄出来,谈天大惊失色立刻退开,却还是难免吸入了许多,后退两步跌坐在床上。
他想要调用木符箓驱散药物、想要尽快逃离这间房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脚步和集中精神。短短5秒钟后,整个房间都被源源不断逸出的白色烟雾笼罩。谈天仰面倒在床上,感觉脑袋好像变成了一只小容量硬盘,却被源源不断地填充进一幅幅高分辨率图片和一段段超高清视频,令他头痛欲裂、难以承受。
这些图片与视频仿佛构成了一段段真实的梦境,谈天感觉到自己在螺旋往复永无止境的楼梯之间漂浮,转瞬间又穿过一扇扇透明玻璃窗,最后一脚踏空,不断地坠落、坠落、坠落,落在一片蔚蓝纯净的海洋之中,又突然发现他周围其实是无数颗蓝色的海洋球···
谈天一次次试图调用木符箓,意识却一次次被这些梦境冲击地支离破碎。随着难以自制地不断大口喘息,更多的白色烟雾不断涌入他的口鼻,头痛感渐渐消失,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令他的身体兴奋地痉挛起来。
谈天已经深深沉溺在脑海中的幻想世界完全无法自拔,甚至在这种幻想突然中止、意识模模糊糊返回现实的一刹那,他竟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适。1810的房门被轻轻推开,灯光点亮,传来一阵轻笑声。
“很享受吧?”
此时谈天仿佛是一具身体内灌满水泥的躯壳,即便恢复了视觉听觉,也完全无法思考,整个人被汗水浸透,硬邦邦地使不出一丝力气。
JACO卫穿过浓稠的白色烟雾,微笑着走到他面前,在这种距离之下,他如玉璧般光彩照人的容颜更加咄咄逼人。他环视一周,有些好奇地逐个拿起那些看似已融入整个房间装饰的监控设备,依次仔细打量。
他的眉头缓缓蹙起——这对他的魅力丝毫没有妨碍,反而在他的病容里更添一缕愁丝,更加令人心神荡漾。JACO卫望向狼狈地仰面倒在床榻上的谈天,原本风轻云淡的面庞上突然浮现出狂怒神色,目眦欲裂地重重将手边的监控器统统砸在谈天身上,好似一只病中恶豹般嘶哑着声音道:“你很喜欢看我?那我就给你一些好看的!”说着,他对着谈天缓缓抬起一根手指。
谈天的脸颊被电子钟棱角砸中,割开一道血口,但他仍旧目光呆滞毫无察觉,但就在这根手指对准他的一瞬间,谈天身躯猛地一颤,脑袋里再次被注入了数不清的梦境片段。
童彤和罗子阳被人五花大绑在饭桌后椅子上,口中塞着脏抹布、支吾着发不出声音,四肢被尼龙绳勒出深深的血痕,目光中充满了惊惧。包厢另一侧,苏正午、金凯和另外两名电院学生正目光呆滞地坐着,尔东神情阴沉地摸出一只闪烁着寒光的水果刀,朝着童彤的脖颈处划去···
满目血色中,谈天又看到童彤出现在一处昏暗的房间内,女孩蓬头垢面,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满是油垢的肥大男士衬衫,一根粗重的铁链从地面的铁环处一直延伸到女孩白皙的脖颈。她跪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神色麻木地望着房门的方向,而一道壮硕粗鲁的身影正挡在她的视线上,青筋凸起的硕大拳头中握着一根布满裂痕的皮带···
皮带甩在女孩背脊上的声音还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谈天又来到一间宽敞的粉色调酒店房间内,童彤正穿着一身近乎透明的纱裙,目光呆滞,脸上却带着一种被训练出的狂热媚态,她趴在一个肥硕男人的身旁,像一只小猫那样伸出舌头···
谈天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仿佛飘荡在一片充满各色气泡的混沌之中,气泡们争先恐后地飞到谈天面前爆开,将蕴藏着一段童彤悲惨命运的画面展现在他面前,令他一次次感受到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直到眼泪流地一干二净,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在悔恨和痛苦的梦境之中彻底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