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噩梦(2 / 2)女巫之歌首页

“你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吗?”邓如烈继续追问。

“不清楚。”老人言简意赅,手杖不耐烦地在地面一顿,蹙缩干枯的脸颊竟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威严霸气。一只乌鸦哇哇地当空飞过,那生灵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下界的威仪,收拢了羽翼,落在附近的一处高地,谨慎而疑惑地向尘世窥探。

老人的气势如电光石火般一闪而没。邓如烈呆了呆,眼前的老人昏庸而年迈,他感受到的片刻威压只可能来自幻觉的欺骗。应该是环境对他造成的影响,想到这儿,邓如烈哑然失笑。枉他从警多年,却还是有被情绪作弄的时候。

邓如烈向老人颔首作别。之前他已经让沈光明打听过了,来客公司的人事说,公司一早得到门店被劫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向昨晚值班的员工表示了慰问。接电话的自称姓韩,是秦南熙的亲戚,韩姨说秦南熙受到了惊吓,不打算再继续干下去了。人事苦劝无效,只好让韩姨转达歉意,并叫秦南熙在方便的时候到公司办理离职手续。邓如烈这一趟虽然没有见到活人,但是两方面信息相互印证,邓如烈肯定她们没事,他对苏菲的保证没有食言。

想到苏菲,如同投下一颗石子,一种陌生的情愫在他心中荡漾。邓如烈对此的解释是基于同情。

凌晨时分,又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发生在他所在交警队的管辖范围,鲜花广场附近,鸿利酒店门前,一辆红色的雪佛兰科鲁兹扭曲变形,四仰八叉地躺在大道中央。被困昏迷的女子深深地陷落在气囊里,他认出了她。苏菲苍白的面容显露出一个女人的柔弱无助,或许正是这一点触动了他对她的怜悯。

那是一场蹊跷的车祸,现场勘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周边街口的几个监视器,以及宏利酒店的私人探头在同一时间受到了强烈的干扰,调出的影像维持着长久的雪花状态,直到支离破碎的红色轿车凭空出现在画面的一角。太多的不合情理,让人匪夷所思。邓如烈守在医院,等待苏菲醒转,目的正是为了弄清其中的原委。至于苏菲口口声声说那场车祸同行的还有韩婷芳和秦南熙,这倒不难理解,遭遇重创的人记忆混淆,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是常有的事。

回到车上,启动马达,邓如烈心情沉重地想,如果有人伪造了事故现场,肇事逃逸,那么他会是谁?无论是谁,他的能力都不容小觑,可惜他偏偏碰上了邓如烈,邓如烈偏就喜欢接受挑战。邓如烈下定了决心,这件事不会一笔带过,他会找出真相,给苏菲一个合理的交代。

邓如烈没有留意到,车后小巷深处,那个默默注视他离去的老人。老人原本迷蒙浑浊的双目突然精光大盛,变得犀利而锋锐,带着一种凌厉自发的杀气,使得夕阳的余晖也黯然失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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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来自远空的冷风跌跌撞撞地灌进长巷。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地从藏身的角落中闪出,他们追逐打闹,发出嘶嘶嘶的欢笑声,像一群萌蠢而天真的宠物,挤挤挨挨地一同涌向长身而立的老人。

是的,老人已不再佝偻,他身姿挺拔,哪怕过时的长马褂也遮掩不住他一双大长腿的美好。甚至他的面容也不再苍老,如同一朵初醒的花蕾优雅而舒缓地绽开,那些丑陋层叠的皱纹渐渐地消弭于无形。没有轮廓的脸庞神奇地重塑了分明的棱角,汉白玉般无瑕的肌肤上,他闪灼的双目足以媲美夜空中最璀璨耀眼的星辰。

小孩们簇拥在“老人”周围,脸上洋溢着毫无保留的崇拜与仰慕,爱戴与敬畏,渴望靠近又不得靠近的对于威权的忌惮。他们嘶嘶嘶地吵吵嚷嚷,圆润可爱的小手争先恐后地指向昏暗的天空。一座塔式阁楼的天窗上,一只乌鸦正探头探脑地巡视着四周。

“知道了。”

“老人”冷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腾出一只手,目光投向半空,那只孜孜不倦低头寻觅的乌鸦仿佛再次感受到了来自下方的重威,双翅一震,惊惶而起。

只可惜它终究慢了一步。“老人”手指轻弹,所指之处,一道灵光飞越激射,乌鸦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这道灵光冲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老人”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骄傲与嫌恶,似乎劳驾他亲自动手失掉了他高贵的身份。

“守住阵法,别让那些肮脏的家伙发现了我们的踪迹。”

“老人”的声音变得悦耳动听,却饱含威严。环绕在他身前的孩子们嘶嘶嘶地喧闹着,呼啦一下,四下散开。

“老人”走到那扇掉漆的红色大门前,低声念了一句术语,黄铜大锁上的篆字发出一片橙光,光华隐去,大门洞开,“老人”长身而入,大门在他身后砰然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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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庭院,“老人”款步走入了一间卧室。

这一路行来,不知何时他已退去了那一身寒酸的装扮,长马褂变成了一袭洁白的长袍,上面缀满了华丽的饰品,头上的爵士帽也变成了一顶金色的王冠,乌黑的长发自然垂落,瀑布一般披在肩上,更衬得他玉肌胜雪,美艳动人,超凡脱俗,不可方物。

是的,他明明是个男人,却让人惊叹于他的美丽,那美丽不沾染半点尘世的污垢,圣洁而光辉,宛如天使般无瑕。他的仪态从容而优雅,倨傲的眼神中充满了杀伐决断的威严。

他环顾四周,卧室的陈设古朴简单,奇怪的是,四壁挂满了铜铃,一张木床被摆放在卧室的中央,四面铜镜绕床而立,屋梁上垂下来一盏铜灯,一灯如豆,无风自动。

“她怎么样?”

韩姨站在床前,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望着铜灯下蹙眉沉睡的女孩。秦南熙睡得并不踏实,即便是最深沉的睡眠也无法安抚她的焦躁和惶恐。垂悬的灯火仿佛能够感应到她的心境,忽明忽暗地同步着她清浊起伏的呼吸。

韩姨的轻慢“老人”并不介意,他走到韩姨身旁,与韩姨并肩而立,隐晦地道:“你太大意了,不仅泄露了行踪,还引起了凡人的警觉,亏得我为你善后。”

韩姨依旧默不作声,她眼中只有那个女孩。秦南熙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之物,身子一抽,本能地想要闪躲。空中的灯火一时间急速颤动。

“南熙别怕,躲到镜子后边,别让它找到你!”韩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俯身在秦南熙的耳边道。

秦南熙神经质地不停哆嗦,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梦中的景象显然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似乎一股神秘的力量正笼罩着她,令她左支右绌,脱身不得。铜灯中的火苗更加黯淡,顷刻间缩成一个小小的光斑,将熄未熄,泯灭在即。

“坚持住南熙,别被它引诱,躲起来,快!”韩姨的声音失控地颤抖着,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秦南熙抽搐得厉害,喉咙间发出格格的怪响。这时就连那“老人”也开始紧张了。

“老人”十指交扣,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倏地一翻,掌心中膨胀出一团灵光,大喝一声:“去!”那团灵光顿时化作万千星雨,疾如闪电地射向四面墙壁,一时间铃声大作。

秦南熙像被招魂回来似的,好不容易停止了抽动,吐出一口长气,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韩姨跟着也舒了一口大气,颓然地退到一边。

“老人”好整以暇,施施然地拉过一只靠背椅,又施施然地坐下。椅子又冷又硬,万万不及他王宫的舒适。“老人”拄着拐杖,挑剔而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封心锁丢了,不赶快找回来,主座迟早会发现她,至于你嘛,到时候就算我有心庇护,也不得不避嫌了。”

“丘为香,你觉得我要是栽了,你还能够独善其身吗?”韩姨冷笑了一声,轻蔑地道,“你做的那些事若是让主座知道了,对你的惩罚不见得会比我轻多少,咱俩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我堕火狱,火狱必然也有你的位置,你想置身事外,简直异想天开。”

韩姨的话显然触碰到了丘为香的逆鳞,灵界一方的王者被刺激得勃然大怒,他手中的权杖在脚下重重一顿,那权杖顿时化作一柄金光灿灿的宝剑,喷射出烈焰熊熊。大地似乎也为之一震,地面裂出无数缝隙,一团阴影在丘为香的脸上迅速蔓延,周身游走,扩散四方。室内一片暗沉,似乎黑夜提前来临,除了那忽闪的一豆微火,再也寻不到其他的任何光明之物。

“西川王,别忘了主座已封存了你的灵力质,你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凡人,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打入虚空,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万劫不复。”丘为香冷酷地咆哮道,“事实上,要不是我出手的话,冰火宫的灵鸭已足够毁掉你的肉身,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我应该感谢你的好心啰?”韩姨毫无惧色,冷冷地道,“你究竟是一番好意还是藏有私心,不用我说,你自己清楚。”

“彼此彼此。”丘为香哈哈大笑,他的怒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四下弥漫的阴影消失了,手中的火剑变回乌溜溜的权杖。丘为香靠住椅背,一手支仗,一手扶住下巴,喟叹道:“无论我们各自出于怎样的动机和目的,殊途同归,眼下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住这女孩的周全。秦东交与你的封心锁能锁住这女孩的灵力质,避过主座的耳目,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封心锁,我在此布下的结界法阵能顶一时之功,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韩姨终于正视了丘为香一眼。韩姨神情疲惫,形容枯槁,脸上的皱纹似乎变得更加深刻,她抿了抿嘴唇,不无讽刺地道:“那你还不赶紧派你的小鬼去找?”

“封心锁是在这座城市丢失的,只要不出这座城市,我的六千灵童迟早总能找到,就怕晚了一步,这女孩躲不过主座的法眼巡视……”

丘为香星辰般的眼眸暗淡了下去,若有所思地欲言又止。以他灵界一方的王者之尊,却要一再忍受眼前这个丑陋妇人的言语刻薄。看着韩姨,那些许的不忿最终化成对她的怜悯。曾经的西川王,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女,她的美丽甚至不逊于主座,可是现在呢?她不仅失去了高贵的身份显赫的地位,也一并失去了她盛世辉煌令人嫉妒的容颜,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绝情的男人,值得吗?

他同样也在问自己,他冒着失去一切荣耀,乃至生命的风险,背叛主座,与西川王私下结盟,到底值不值得?

值得吧,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