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 掌剑者(2 / 2)女巫之歌首页

小伙一惊:“正……正是家父。”他本已渐渐平复的胸口再次激烈起伏,忍不住一阵咳嗽。

“你是简阳?上次见你,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简阳更加吃惊,止住咳嗽,定睛打量扶住自己的那人。是个落魄汉子,头发蓬乱,胡子拉碴,一身的烟酒味,然而一双大眼即便是在暗夜中也显得炯炯有神。

那人察看着他的伤势,和煦地笑道:“还好,没有伤着要害。”

丘为香已经认出了那人,他的恨意更甚。是的,是他,这么多年不见,这个灾星终于再次出现了。正是他的出现,打破了灵界与人界一贯的平衡。为了他,西川王失去了一切,连累自己也失去了心爱的伴侣。丘为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那人的名字如果是实在的物体,北牧王此刻吐出来的就是残渣:“秦东!……”

简阳又是一阵惊骇,秦东?哪个秦东?能让妖界灵王为之色变的当世能有几人?

“你……你是?……”

“你该叫我叔叔。”秦东笑容依旧,带着长辈对晚辈的疼爱道,“你不该独自外出,冒这么大风险。简兄就你一个独子,你要是发生意外,简兄非得发疯不可。”

“秦……秦叔叔……”简阳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父亲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秦东,但是秦东的大名通过其他长辈的口述简阳早已如雷贯耳。那是千百年来,自先辈祖师谭秋风以降,守门人中最厉害的存在。守门人的掌剑者,人界秩序的看护者,逾越灵界的惩罚者,同时也是离经叛道的背信者。“你……你要小心,这妖人邪门得很……”

秦东点点头,扶住他到旁边的石阶上坐下,回头看着丘为香,掏出一根香烟,点上火,狠狠地拔了一口。

丘为香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精致的面容已失去了平静,甚至开始有一点扭曲。秦东对他的不尊重被他视作最大的羞辱。他曾经与秦东交过手,虽然秦东身手不凡,却也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如此托大,自己打败他也只是分分钟的事。守门人的掌剑者,灵界神祇的惩罚者?——可怜的人类,总喜欢夸大其词,用精心编织的谎言麻痹自己,以此得到片刻的安慰。

“掌剑者,你的剑呢?”

“我不想与你打架斗殴。”秦东吐出一道烟枪,十分干脆地说,“虽然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居心,但是看在你一直暗中照顾我女儿的份上,今晚我打算放你一马。”

秦东赤裸裸的藐视彻底激怒了丘为香。丘为香怒极反笑,天边响起隆隆雷声,一团怒云翻滚舒卷,遮星避月,天地一片肃穆,原本晦暗的夜色更加浓稠,有如化不开的炭墨,凝结成触手可及的实质。丘为香身上散发的光芒也被这墨炭一般的夜色侵袭污染,一缕缕黑烟从华光中摇曳而出,兹兹作响。他手中的长剑焰火翻腾,像一条条毒蛇,张狂跃动。

“就凭你?放我一马!”丘为香哈哈大笑,“我们不是没有交过手,当初要不是我一时心软,你能活到今天?”

秦东无奈地长叹一声,不忘再长吸一口香烟,直到烟尽,将烟头丢掷脚下,用力碾熄。

“不打不行么?”

“拔剑!”丘为香厉声叱咤,一时间狂风大作,天边一道惊雷炸响,似与他遥相呼应。

秦东的剑已在手。

简阳刚还在纳闷秦叔叔干嘛掀开大衣,抽掉自己的裤腰带,只见那腰带迎风一抖,如龙吟沧海,却原来是一柄举世无双的宝剑。剑身上的尘垢褪去,亮出两道光芒,金光如骄阳烈日,辉煌夺目,银光却似明月清风,朦胧轻柔。一剑两面,两道剑光交互辉映,竞相角逐,看得人目眩神迷。

“逐神剑!”

丘为香眼见两道剑光朝自己袭来,他甚至不及举剑格挡,一切便已结束。

众灵童发出嘶嘶的惊呼,出口后又都纷纷打住。

丘为香宝相威严,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麻木。他手中的宝剑焰火熄灭,就连周身的光芒也一并偃旗息鼓。丘为香木然地扶住额头,他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现出了一道细密的伤口,一滴殷红的血珠沉重地垂落,宛如一颗晶莹的红色玛瑙,醒目地挂在他的指尖。这个人已不再是多年前为他轻视和不屑一顾的凡间草包,他终于参悟了逐神剑的奥秘,千百年来,历任掌剑者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惩罚者。

丘为香眼中的疑惑渐渐地变成了恐惧。灵童们从未感受过主人这样的恐惧。那种恐惧牵一发而动全身,让灵童们无所适从。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过灵童的异能,简阳简直忍不住跳出来去保护他们的安危。灵童们那么惊恐弱小,可怜巴巴,瞪着一双双无辜的大眼睛,正渴望着世人的呵护。

秦东又掏出了一根香烟,捧着火苗,低头猛抽了一口。那柄击败丘为香的神剑又成了他腰间不起眼的金属腰带。

当年的痞子不改本色,老了老了也只是成了一个老流氓而已。丘为香想,他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当他率领众灵童从秦东的身旁走过时,老流氓甚至热络地向他招了招手,“走啦?走好,不送!”

丘为香的脸阴沉得可怕。此时的奇耻大辱,他发誓总有一天会千百倍地奉还。总有一天,人类会再次颤抖着匍匐在他脚下。

——他是神。他是他们的主宰。

——从前是,将来是,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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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叔叔,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简阳确定眼前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守门人掌剑者,他见识了他的本事,即便是自己的父亲金刀简新也难以望其项背。可是他又与传说中的形象大相径庭,王家的长辈王春妮阿姨曾经说过,掌剑者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这男人潇洒倒是潇洒,却与风流倜傥毫不沾边。更何况二十年前,掌剑者突然销声敛迹人间蒸发,他再次出现,不会无缘无故,总是有原因的。

难道真像长辈们说的那样,掌剑者被妖人蛊惑,背叛了信道?刚才他说他感谢那妖王照顾他女儿——他原来有个女儿?可是他如果与那妖王是一伙的,为什么又出手救下自己?但若不是,那妖王明明非他敌手,他又为何放那妖王一马?种种疑问堆积心头,简阳的眉头皱了起来。

“抽烟吗?”秦东避而不答。他烟瘾不小,嘴上叼了一根,皱巴巴的烟盒递向简阳,见简阳不接,自顾自道:“简兄为人刻板,养出来的儿子也跟他一样,得,我自个儿独食。”

简阳听他这样评价自己亲爹,心里不乐意了,梗着脖子,义正严词地道:“你刚才怎么不杀了那妖人?守门人卫道除邪乃是本分,枉你还是掌剑者,更应该以身作则,匡扶正道才是!”

“小子真跟你老子一个德性。”秦东吐出一团迷雾,也不气恼,笑眯眯地道,“你小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看见我一剑灭了北牧王的气焰,以为我真能诛杀他么?我不过是出其不意,一时唬住了他而已,正儿八经拼本事,我未必是他的对手。”

简阳似信非信,但看秦东虽然一副说笑的口吻,表情却不像开玩笑,再说掌剑者也没理由自贬身价去抬高他人。转念一想,问道:“秦叔叔,你是来开守门人大会的吗?”

应该是了,顾家广发请柬,邀请当世有名的守门人世家齐聚C城,掌剑者得到消息,岂有不来赴会之理?说起来主会之人非秦叔叔不可,这些年顾家虽然风头日盛,却也不是所有人都服他们,比如自己的亲爹对他们就一直不怎么待见。

“守门人大会?”秦东抖了抖烟灰,“顾家兄弟搞的名堂吧?多半是顾老二的主意,这老小子鬼点子比谁都多,尽爱瞎折腾。”

秦东烟抽得猛,吧唧几口,一只香烟就见了底。他扔掉烟头,拍拍手,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脏兮兮的大衣,起毛的大衣上有不少烟灰烫出的小窟窿。“走吧,天冷了,年轻人身体好,不怕冻,我这样的半老头子是比不了了。”

简阳跟着秦东出了巷弄。街上黑灯瞎火,附近阒无人声,遥遥望去,灯火在远处江岸闪烁。

秦东跨上了一辆破烂似的电动车。掌剑者居然骑着这样一辆破车,简阳简直难以想象,如果说给父亲听,父亲没准会给他一个大耳刮子,骂他胡说八道。

“小子,秦叔叔跟你商量个事。”秦东在电动车上向简阳勾勾手指,“今晚的事就当是我俩之间的小秘密,别跟人提起你见过我,尤其要瞒着你老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秦东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还不到我跟老哥们叙旧的时候。当然你一定要说我也拦不住,只是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就当还秦叔叔一个人情罢。”

简阳表现得有些挣扎,他看不懂这个男人,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对于掌剑者,长辈之间固然有所腹议,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他表示不满,譬如王春妮阿姨就信誓旦旦地保证,掌剑者是一个无私的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品行无缺却被无端泼了一身脏水的人。既然掌剑者亲口请求,作为一个被从小教育要尊长敬贤礼数周全的年轻人,简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吧……”

“真是个好孩子,简兄把你教育得不错!”秦东启动了马达,“你自个儿到前边路口招辆出租车吧,我这老头车马力小,载不动两个人。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简阳愣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电动车摇摇晃晃地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