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台接待小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秦南熙半推半就地随吴莎莉进了鸿达公司的大门。穿过热火朝天的工作区，吴莎莉将她带进了一侧的会客室，一边热情地招呼她就座，一边回过头吩咐一路跟过来的小美道：“愣着干嘛，快给秦小姐奉茶呀。”

秦南熙扭捏地坐在沙发上，慌忙摇手说：“不用不用，我……我不渴……”

吴莎莉说：“秦小姐别客气，不用太拘谨。顾总说秦小姐这几天就会过来的，你一旦来公司报到，一切手续从简。秦小姐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替你把入职手续办了。”

秦南熙结巴着道：“我不是来入职的，我是来找顾……顾总的……他现在在吗？”

吴莎莉“哦”了一声，反问道：“秦小姐是有什么顾虑吗？咱们鸿达公司虽然成立不久，但却是建业集团试水金融的重点子公司，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秦小姐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好好把握岂不可惜？”

秦南熙窘迫地道：“我……什么也不会，做不来这里的工作。”

吴莎莉舒了一口气，笑道：“谁一开始就什么都会的？不都是边学边做么？我相信顾总的眼光，既然他看好你，那你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你放心，工作上我自会安排，只要你肯学，没有学不会的。”

秦南熙再要推辞，小美捧着一杯速泡茶过来了。小美满脸堆笑，但是她的眼睛里却看不到半点笑意，甚至还带着一点隐隐的不安和愤懑。吴莎莉是公司出了名的冷面杀手，除了在顾总跟前，平时难得看到她和颜悦色，更别说满面春风了，所以这看上去打扮幼稚的小姑娘果然来头不小，不是老板家的亲戚朋友，也一定是有背景的关系户。亏自己正儿八经拿着学士学位，却只能做一个看门的，人家晃晃悠悠跟逛商场似的，直接空降成了老总秘书，以后还不定得给自己小鞋穿呢。这世间哪有什么公平？人和人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就算是同一条起跑线，你撒丫子跑一路也休想追上搭火箭的。

“秦小姐，请喝茶！”

“小美，你先下去吧。”吴莎莉皱着眉说，“一会儿还有人到访，你眼睛擦亮一些，来的都是贵客，千万别怠慢了。确认身份后直接领客人去楼上的一号会议室，顾总正等着他们呢。”

秦南熙看着小美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她们对待彼此的态度，那种显而易见的基于身份不同所表现出来的傲慢和谦卑让她感觉压抑。在便利店里也有上下级，也有组长、领班、部门经理、片区经理，秦南熙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越发肯定自己适应不了这里，这里的职场文化于她水土不服。

“吴经理，顾……顾总现在方便吗？我来是为了当面感谢他，还有就是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吴莎莉看着秦南熙拧起了手里的帆布包，挑了一下眉道：“顾总正在主持一个重要会议，脱不开身……”

正说着话，会客室外响起了一串细高跟敲击地砖的脚步声。玻璃门外，小美引着一个不怕冻的时髦女郎一闪而过。吴莎莉也瞧见了，赧然地对秦南熙说了一句“抱歉”，让她再好好考虑考虑，便循着门外的二人扬长而去了。秦南熙本想麻烦她把这包东西转交给顾格，话到嘴边也只好作罢。

继续僵直地坐在沙发上，傻愣愣地望着那扇自动合拢的玻璃门。门外又有人影晃过，小美去而复返，不等秦南熙离座开门叫住她，已飘然消失在门外的甬道尽头。

充足的暖气充盈四周，秦南熙却感到心里发冷。会客室宽大敞亮，一派雍容。秦南熙无聊地四处打量了，最终目光落在了北面的墙上。

墙上挂着一幅水墨丹青，那幅画的尺寸着实惊人。画上墨泼天地，笔拟乾坤，只见群山叠嶂，绿水连绵，山水如环相扣，气韵苍劲流动。山水环绕之中，突出一方孤岛，岛上以浓重的笔墨勾勒出一壁石碑，石碑周围是十数人影。那些人影舞棍弄棒，引弓放箭，密集的箭羽纷纷射向半空中更为密集飞扑而至的寒鸦……

“阿嚏！”一阵莫名的恶心从心底泛起，秦南熙揉了揉鼻子，从那副巨画前走开了。

落地窗挂着金色的帘幕，掀开一角，偌大的城市尽收眼底，蝼蚁般的人们成了城市矩阵无足轻重的结构分子，是时代洪流中可以被轻易无视的最微小的部分。无从忽略的只有那鳞萃比栉高低参差的建筑群，以浩大的声势昭示着蓬勃而无情的力量，极度自负地与无尽的苍穹对峙。

半空中堆积的云层缓慢而快速地膨胀移动，紧盯着它们时似乎看不出任何变化，然而你只要微微地眨一眨眼皮，却又分明感觉到它们正开疆扩土，壮大声势。它们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无言的压迫，冷冽、萧索、不显山露水，却实实在在步步紧逼。一场罕见的暴风雪似乎不远了。